英靈入土,華書也迅速甩開悲戚開始了下一步的安排。
這次匈奴進攻,渭源鄉損失慘重,新修的城牆破損了好幾處,還有祭台下的暗道也得好好填一下,絕對不能像之前那樣偷工減料。
人力物力都要投入,這次華書不願用官中的錢,直接從鸾榷司調了銀錢過來。
庶務安排妥當,還有之前她一直在做的教化事宜也需要重新規劃。
交由華景提報的教化之策進度沒有那麼快,但是華書不願意小兒郎們的教育擱置,便請符起推薦了一位飽學之士繼續講習,而她自己則從中脫身出來,開始策劃新事宜。
這次與渭源鄉民迎戰匈奴,讓她對邊郡的不安穩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匈奴的戰力遠超她的想象,自己這方占據天時地利,更有茅季這樣大殺器一般的存在,卻也隻截殺了百餘人,而己方的百姓則幾乎死傷殆盡,若不是雁守疆回防,匈奴提前撤退,隻怕不過片刻光景就要城破。
這也讓她越發感受到百姓自保之力的重要性。
大漢男子到了年歲都要服兵役,而邊郡則多數是服田役,百姓們身為田卒農閑時均要參與訓練,以備戰需。
服役時長少則五年,多則十年,若選作正卒獲得戰功有了爵位,年限就會更長。
但這終歸是少數,多數百姓在三十歲時就無需再服役,專心農作即可。
但是這些百姓在經年的訓練與戰場洗禮下,不說精銳,也比尋常人強上許多,如能讓他們退役後不辍操練,百姓的自保能力絕對可以大幅提升。
華書在練兵之道上并不算老手,但她的優勢是與百姓相處日久,清楚他們的勞作規律,且這一個月的軍營之行也讓她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再幾番請教茅季,寫個适合百姓的練兵之法不算太難。
這些時日,華書帶着鸾榷司那一幫手下四處考察,忙得腳不沾地。
原以為經過被匈奴俘虜一事,華景不說強行送她回長安也要限制出入,她都做好抗争的準備了,華景那邊卻毫無動靜。
華書心中疑慮,總覺得這事華景不可能輕輕揭過。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憂心過多也沒太大用處,她便把這念頭隔到一邊專心做自己的事。
經過十幾日的走訪、安排、試行、調整,适合普通百姓農閑時的操練之法逐漸成形,華書捧着一堆書簡迫不及待地去找雁守疆商議。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華書緊張的袖口都揪得皺巴巴了,雁守疆才放下手中書冊。
他擡眸之時已然遮掩不住滿目的欣賞:“你是如何想到這些的?”
華書終于松了口氣,看來雁守疆還算滿意,想到這裡她不禁得意一笑:
“前些時日,我與百姓共同迎敵,頗有些感觸。将軍治軍嚴苛,從軍中退下時間不久的人,即使手持粗陋弓箭,也有我大漢将士的風采,可他們卻不得不在日複一日的勞作中消磨,成為沒有什麼戰力的普通百姓,豈不可惜?”
“再則,《論語》子路篇中有一句‘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注1】意思是讓沒有受訓過的百姓去作戰,是抛棄他們,讓他們去送死。邊郡百姓苦日久,無一不在對匈奴的恐懼中存活,若是他們都有自保之力,豈不可免受戰亂之苦?畢竟每多存活一人,就可免一個家庭的苦痛。”
“這份操練之法,是我按照對百姓們日常勞作的了解,以及在軍營中訓練的經驗結合得出的,已經在渭源鄉小範圍的試過了,成效雖還未出,但已經可見端倪。”
雁守疆點頭:“這份百姓操練之策确實已經很完善了,又無需浪費過多的人力、物力,我觀之亦可施行。明日你就過來報到吧,我給你派人。”
華書先是一愣,她料想到自己這個操練之策有用,應該會被采納,卻沒想到雁守疆會讓她全權處理此事,甚至明言收她入營,大喜之下還有些不信:“真的?你說真的?”
雁守疆點頭笑道:“嗯,你的營帳還在,依然給你用。”
華書立刻從書案前蹦了起來,漲紅着臉一邊跑一邊喊:“我回去收拾東西!”
獨留雁守疆靜靜地守在原地。
在這個無人能察覺的角落裡,無數的野心在瘋狂滋長。
多好的一個人啊,仁愛,聰慧,勇敢,百折不撓。
這樣好的一個人,難道不值得他去試一試嗎?
良久,他終于出聲:“鄭衛,把我關着的人帶過來,再請符先生和幾位軍侯過來議事。”
她在努力留下來,那麼就讓他來努力配得上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