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牙咬?
不能吧……
“阿卿呢?他應該在吧。”季讓擡眼在你身邊尋找,然後定格在一處,微微一笑,然後向你走來。
他和季卿是同胞兄弟,常人看不到季卿的鬼魂,但他能看到。看着這個許久未見的、神智清醒的弟弟,季讓微微一笑。
“阿卿,看來必須要你親自來。”
他居然直接把金鈴遞了過來,一隻看不見的手接過金鈴,然後金鈴懸浮着飄到你面前。你伸出手,金鈴緩緩落到你掌心,你還感覺到冰涼細膩的指尖在你手心眷戀的摩挲了一下。
下一秒,金鈴寸寸碎裂,你手一抖,碎片零零碎碎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恍惚間聽到有布帛紙張碎裂的聲音,因時間而變小的雨瞬間變大,甚至比之前還要猛烈,仿佛這片土地的污穢終于暴露,連老天都看不下去,想要降下雨水沖刷。
“看,碎了。”季讓輕聲說,“阿卿,你們自由了。”
你聽到狂風裹挾着怒号飛上天際,男男女女的尖叫和暢快的笑聲瞬間包裹了這片天地,季讓臉色越來越白,唇角的弧度卻越來越大。
“雪娘應該都猜到了吧?”他擡頭看向天際,眼眸裡氤氲一團又一團的黑氣,“開國公府的厲鬼太多,季家的先輩雙子有多少是死在秘術之下?什麼維系家族的榮耀?什麼傳承季家的血脈,我季讓偏不願意!”
你面露驚駭,有些擔心以他現在的精神狀态會對你做出什麼事,那下一刻你就不擔心了,因為旁邊緩緩走來一個身穿紅衣的男人。
是季卿。
神志清明的他靜靜看着自家大哥,他面色蒼白,嘴唇卻紅的妖異,活脫脫一隻豔鬼。
“雪娘,離開吧。”他說,“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季讓也停下狂笑,看向你:“雪娘,離開吧。”
兄弟倆同時看向你,你搖着頭後退:“我走了卿卿怎麼辦,更何況我還有我的族人,他們還尚未安置。”
你心中十分不安,開始懷疑季卿卿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讓你帶他來碎金鈴,然後再把你送走。
“你的心太過搖擺不定,”季讓不忍搖頭,“弟妹,沒人告訴你嗎?陸家隻剩你最後一個人了。”
你蓦然睜大雙眼。
“戶部尚書犯的是滅門死罪,即便開國公府用一塊免死金牌換你們的命,但帝王有的是辦法讓你們生不如死。而陸家的族人早在流放後的一個月内盡數死去,且大半都是自戕。”
得知這個令人崩潰的消息,你脫力幾乎要跪倒在地上,季卿立刻扶住你的肩膀。
“不可能,你騙我!”你搖着頭大聲說。
那你清楚季讓說的都是真的,他現在沒有必要騙你。
族人全滅都真相讓你大受打擊,偏偏此時于幼陽冒雨從月亮門外走來。
季卿把你交給于幼陽。
他說:“帶她走!”
你心中凄惶,于幼陽的力氣太大,你根本掙脫不開,竟硬生生被她向月亮門拖去。
“卿卿,為什麼讓我先走?你不是說要跟我一起走的嗎?”
季卿一身紅衣站在雨中,季讓與他并肩而站,兩兄弟沉默看向你,似乎在做最後的道别。
恍然想起當時季卿根本沒有回答,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你一起走。
一顆心不能被分為兩半,他們一個是你前未婚夫,一個是曾經恩愛的相公,你卻感覺心髒被他們撕扯。
“陸小姐,節哀,這是季家兩位公子和開國公府都恩怨,他們不想你被牽扯進來。”于幼陽說。
你還想掙紮,她卻一個手刀切在你的後腦,讓你瞬間失去了意識,被強行帶離了開國公府。
不對啊……你是聯姻的陸家大小姐,可現在陸家隻剩下你最後一人,那你算什麼?
雨聲越來越小,狂烈的風雪撕卷着整個京城,恍惚間你聽到有人微微歎息,在你手腕系上一串冰涼且會發出脆響的東西,沒過多久四周開始發出木材燃燒的脆響。
怎麼了……
火光沖擊照亮了半個京城,大街小巷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疾駛出城,消失在了黑夜裡。
一年後,你盤腿坐在尼姑庵的梅花樹下,烏發披散,神情倦怠。
那夜開國公府大火,除了于家兄妹所有人都死在了裡面,于家兄妹重傷昏迷,索性保全了性命,就此隐居江南小鎮。
你身處的尼姑庵,剛好就在這座小鎮。
那場大火結束後,于氏兄妹硬生生在床上休養了三月有餘,隻是于幼陽剛能下地走路,就又投入到家族事業中,忙得腳不沾地。
相反,那與她傷勢差不多的于家大公子于月谷竟是到現在都沒能養好,整日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天比一天衰弱。
你全都看在眼裡,心裡有了個猜測,但又懶得開口。
這大概就是那對兄弟讓于幼陽帶你離開的報酬吧。
“陸小姐,你今天有好好給梅花樹澆水嗎?”
尼姑庵門口來了個身着勁裝的女子,女子長發豎在腦後,打扮得幹淨利落。
正是已經完全掌控于家的于幼陽。
“嗯。”
你懶懶點頭,然後看着梅花樹發呆,開始猜想自己能不能熬到它開花的時候。
“那就好。”于幼陽在你旁邊坐下,視線不自覺落到了你手腕的那串金鈴上。
那日她帶你離開後,這串金鈴居然憑空出現在了你的手腕,旁人無法觸碰,更無法摘下。你卻淡定接受,從沒有取下來過。
她知道,你在等人。
等一個不會來的人。
世家貴女生來就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你早已把陸家的族人看成自己的責任,同時也在相處過程中把季卿徹底放進心裡。現在家族被滅,季卿杳無音信,你如同一根緊繃的弦,仿佛随時都有可能斷掉。
這一繃,就是一年。
興許是這樣的堅持在消耗你的生命力,一月前于幼陽就已經發現你的不對勁,但為時已晚,你已經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裡再走不出來,她隻好讓人每天監督着你的飲食起居,并且聽從大夫的建議讓你養成習慣。
說不定能勾起你對生活的興趣。
然而,根本沒有效果。
你晃了晃手上的金鈴,問于幼陽:“于小姐,你說這是誰的呢?”
于幼陽搖頭,其實她把你送出城後又立刻返回開國公府,目的是為了拿季家兄弟手上的氣運秘術。拿到秘術後她本應盡快離開,去鬼使神差地想要知道季家兄弟的下場,這才身受重傷。
也正因如此,她親眼見證了季卿的灰飛煙滅,隻是到現在都不敢告訴你。
“我不知道。”于幼陽說。
你歎了口氣閉上眼睛,“誰的都不重要,不是嗎?”
于幼陽看向你。
“于小姐,這是你的決定,我無從幹涉,”你感覺身體的力氣逐漸流失,卷帶完全包裹住了你,“所以也請你不要幹涉我,好嗎?”
強行等待一個永遠不會來的人。
太累了。
兩天後,江南小鎮的尼姑庵悄無聲息死了一位女客。
一月後,京城城郊起了一座新墳。
是夫妻合葬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