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底,寒假。
清晨,小區的路燈都還沒滅,天還是漆黑的。
盛滿叼着牙刷,走到窗邊,嘩一聲将淺綠的窗簾拉開。
“今日榆理市全市有雨,迎來大幅度降溫,請廣大市民朋友注意添衣保暖……”
藍牙耳機的天氣預報講到這裡時,盛滿已經洗漱完畢,并将壓箱底的羽絨服拿了出來。
她走到書桌邊,将物理補習冊整好,裝進書包内。
室内沒風,卻将桌上的紅包吹了下來,盛滿拉開椅子撿起後坐下。
高二六班放寒假前,朱志銘提議來了個過年抽紅包活動,每個人DIY一款紅包,班長回收後随機放了壓歲錢,二塊到一百不等,再扔進抽獎箱。
盛滿抽了個兩塊錢的參與獎,起初她以為運氣不好。
直到她翻到紅包的背面,上面用金色的筆簡單勾勒出團團圍簇的薔薇,右下角用行楷寫着一行小字——新年快樂,萬事勝意。
盛滿認得徐行的字迹,沒想到第一個抽獎的她,就抽到了最想要的一份。
她手肘撐在桌面,将紅包舉起,倒出裡面的銘牌,輕輕拂去灰塵。
銘牌上,徐行名字的旁邊有些硌手,盛滿摁開台燈,平視銘牌的瞬間,她看見了一朵桂花悄然靠在徐行身旁。
她仿佛能看見,徐行拿圓規刻這朵花時,有多認真。
清脆的鬧鈴聲叫醒了天光,盛滿走過去摁掉。
今天是年前補習班開班第一天,她不想遲到,早早就出了門。
天氣預報說有雨,她特意帶了把傘。
盛滿家附近的地鐵站也有五百米,剛出門就飄起了小雨,很突然,路上趕早班車的行人都在狂奔。
陰雨的天氣,灰色的世界裡仿佛隻有街邊的臘梅是有色彩的。
盛滿走在臘梅花飄散的街道,成了為數不多的撐傘的人。
小白鞋濺起路面的雨滴,盛滿扶書包肩帶時不經意擡眼,瞧見無數躲雨的人潮裡,有位戴着灰色衛衣帽的少年。
他單肩背着書包,雙手揣進衣兜裡,輕埋頭,步伐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臘梅的香氣濃郁,盛滿像是着了迷,脫口喊了聲他的名字,“徐行。”
“盛滿?”徐行轉過身,寒風掀掉他衛衣的帽子,發梢沾上絲絲雨花,卻在瞬間被這把傘擋住,他輕眨眼,稍顯慌亂,“你怎麼在這兒?”
瀝瀝淅淅的小雨如碎玉般灑落在傘面,不知為何,很像某個人的心跳聲。
小姑娘踮着腳有些吃力,徐行拿過傘,傘面輕輕一斜,斜飄的細雨一點也沒灑進來。
盛滿微微仰頭,不知覺就撞上徐行的眼瞳,她忙地撇開,輕聲:“謝謝。”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說。
盛滿盯着地面兩人的步伐,“我坐地鐵去補習班,”一頓,又添了句,“在桃村站下,你呢?”
“我……?”徐行莫名笑了笑,思考了幾秒,“我們順路。”
“你也去桃村?”
“昨天大喜跟我說她要和林衍去圖書館寫作業,我想了想,幹脆一起算了。所以我在桃村後兩站,市圖書館下,一趟車。”
雨越下越大,盛滿擠下地鐵前把傘給了徐行,她無措地站在地鐵口,長歎一聲剛想跑出去。
“這你可是你的傘,”徐行拉住她的手腕,将盛滿圈進傘裡,“哪有傘的主人淋雨的道理。”
“不會耽誤你寫作業嗎?”
見盛滿一臉正經,徐行挑了挑眉梢,玩笑說:“你覺得,我們的作業,有寫完的一天嗎?”
“好像……”盛滿輕埋眉,笑笑,“沒有。”
“你成績不是很好?都全班第一,685分了,怎麼還要這麼早去補習?”徐行問,“是想沖擊清北嗎?”
“不是,”盛滿認真地晃了晃頭,發尾掃過她的脖頸,有些癢,“我隻想上榆大。”
徐行驚得頓住,“榆大?為什麼?”
“因為,榆理大學不隻是我一個人的夢想。”盛滿彎了彎眉眼,像是掉進什麼美好的記憶裡。
“榆大是很好,但能進榆中的人,将近70%都能上,你怎麼還會想去榆大?”
徐行不太理解學霸的腦回路,帶着勸解的意味,“而且你可是我們班唯二年級前一百的人,喬治還等着你實現他清北的KPI呢。”
榆理大學雖說也算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但在榆中盛傳着一段罵人的話,就是不好好學習隻能去隔壁上大學。
盛滿噗呲笑出聲,“那我可能要讓喬治錯失獎金了。”她低頭繼續朝前走,“你呢?你想考什麼大學?”
“還沒想好。”
“我記得你的成績也不錯。”
這次期末考,徐行班級第九,隻跟自己差了八行。
盛滿害怕他發現自己關注過他的成績,假裝模糊地說出來。
“嗯,”徐行并沒否認,也不謙虛,“不過我确實也還沒想好。”
“總會知道的,”盛滿站定身子,指了指身後的城中村小巷,“我到了,你先去找大喜寫作業吧,拜拜。”
“如果等會兒你下課,雨還沒停的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讨厭下雨天的盛滿,第一次這麼期盼雨不要停。
補習課間,她時不時側過頭,窗沿滴滴答答的雨水掉落聲,漸漸隐秘。
盛滿的期待失望了。
她胡亂将桌上的書本裝進背包,心不在焉地下樓,在樓梯口不小心碰見了餘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