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卻又如此驚天動地。
那一天,十六歲的盛滿擁有了一個,隻有徐行和她才知道的,故事。
*
徐行和盛滿她們道别後,徑直去了稻花舞社。
他知道謝欽一到暑假就會來這裡,隻要在這裡等,他一定能堵到謝欽。
自從秦蓓蓓骨折後,謝欽再也沒理過他。
一段友誼的走散,從來都是漸行漸遠,他失去過,已經不想再經曆這樣的長痛了。
剛到舞社就碰到謝欽下課,他抓起薄外套搭在肩上,又将鴨舌帽取下,推門出來。
“欠兒!”徐行趕緊追到他跟前,将手裡的塑料口袋在謝欽眼前晃了晃,“你猜我買了啥?”
見謝欽沒回話,徐行打開袋子,将梅子硬塞進他手裡,又咧開嘴,“脆梅!請你吃!”
謝欽的腳步定住,他低頭,掌心脆梅的涼意被他反複摩挲。
半晌,他斜眼一瞧,嗓音低沉,似壓制着怒氣,“徐行,你到底要幹啥?”
徐行輕愣,空氣中粘滞着塑料口袋的滋滋聲,除此之外,靜得連呼吸聲都沒有。
“我還有事,走了。”
謝欽咳了兩聲,扣上帽子,便插兜朝前。
什麼時候,他們之間變成了這樣。
徐行不明白,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他告訴了秦蓓蓓真相?還是說謝欽知道了什麼。是傅治同他講的麼?
苦澀在咽喉不停翻滾,徐行還是舍不得跟曾經的好友說再見。
跟着謝欽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徐行終于止住腳步,蜷縮的指尖微微泛白,他擡眼,陽光很刺眼,但怎麼也擋不住徐行的視線。
“謝欠兒!”
肆意的嗓音叫住了謝欽。
“蟹老闆!”徐行頓了頓,“不是說好的,你要雇我當一輩子的朋友嗎?在圖圖心裡蟹老闆從來不是奸商,說的話一諾千金。”
謝欽陡然一愣,童年的記憶被翻開。
2011年太荷市群興廣場。
謝欽跟徐行提着一袋剛從蛋糕店帶出來的蛋撻,一人一個又一個,邊吃邊聊。
單數,是分不清的。
牛皮紙袋裡隻剩下最後一個蛋撻,兩人互相都不讓,站在街邊僵持了好久。
直到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從兩人手裡奪走了那最後一個蛋撻。
兩人驚地對視一秒,立刻追出去,卻不想她一口就給吞掉了。
“你,你,你家大人呢!”
謝欽氣得手都在抖,最後壓住怒氣環顧了一周,企圖找到女孩的父母,用嘴說話。
“唔啊——”
女孩仰頭,沙啞的哭聲,仿佛不是人類的分貝,刺耳也難聽。
謝欽擰着眉,就差把耳朵捂住,他有些不耐煩,“你搶了我的蛋撻,我都沒哭,你哭啥?”
“謝欠兒,你說清楚,那是我的蛋撻。”
“我的!”
“是我的。”
“你多吃了一個,那是我的!”
“……”
見兩人吵起來,女孩并沒走掉,反而扯扯徐行的衣角,又拽拽謝欽。
她眨巴着淚光閃閃的大眼睛,用手竭力比劃什麼。
徐行微怔,蹲下身,輕柔摸了摸女孩的頭,眼眉輕彎,雙手開始比劃。
群興廣場分明是人潮湍急,但此刻世界的喧嚣暫停了,隻留下兩個用手語交流的孩子。
謝欽安靜待在兩人身旁,直到徐行起身,他才開口問:“她怎麼了?”
“和媽媽走散了,又迷了路,讓我們送她回家。”
“當真?别不是什麼新騙局。”謝欽湊到徐行耳邊,盯着女孩,還是不信這個說辭。
“有用這麼流利的手語騙人的騙子?”徐行斜了他一眼,伸手去牽女孩,“你不去,我去!”
愣了兩秒,謝欽将手裡的牛皮紙袋揉成一團,瞄準花壇旁的垃圾桶,一招投進,罵罵咧咧追上去。
那天下午,兩個男孩帶着個小女孩,從太荷市城東問到了城西,太陽都落了山,終是在一家店鋪外等到了着急的母親。
女孩的媽媽也是個聾啞人,紅着雙眼,激動比劃着。
謝欽看不懂,他莫名有些妒忌學過手語的徐行。
道别時,女孩還從兜裡摸出兩根紅繩,小手一編,一個不太像中國結的中國結就打好了,她送給了徐行。
謝欽耷拉個眼皮,酸道:“真稀罕。”
“送你?”
“我才不要!醜死了。”
傷心還沒真正來襲,女孩松開媽媽的手跑回來,又跟徐行聊了一陣,另一個中國結也編好了。
她昂起頭,真摯的目光閃動。
謝欽眨了眨眼,故作高冷,“我不要。”
徐行沒憋住笑,替謝欽收着了,見女孩走遠後,将中國結塞到謝欽手裡,“你就收着吧,這可是雙錢結,小妹妹祝你财源廣進。”
謝欽咳了兩聲,假裝不情願拿過那結,又盯上徐行手裡的,好似不太一樣,“你那是什麼?”
“冰花結。”
“啥意思。”
“秘密。”
黃昏的光漸漸熄滅,路燈還沒有上班。
好像,似乎,他們還在吵架來着。
兩位少年忽然在一陣悶熱的風裡,笑出聲。
徐行無奈搖了搖頭,想起今早竟然隻是為了一塊蛋撻争得面紅耳赤,他挑眉調侃道:“沒想到蟹老闆這麼,幼稚。”
“我也沒想到徐圖圖這麼,”謝欽抱着手,眯了眯眼,“摳門。”
這件事沒過多久,謝欽家裡突遭變故,迫不得己從太荷搬去梨縣。
謝欽還記得,走的那天,他坐在面包車上,徐行騎着自行車追了他三條街。
隻是為了告訴他,千萬别忘了徐行。
原來,這些快被遺忘的回憶,早已寫在了他人生扉頁的注腳。
也罷,大人的事,又與徐行何幹呢。
謝欽微微擡眉,吸了吸鼻,轉身朝徐行招手,咧開嘴,“徐不走,走啊!吃麥當當不?你請客!”
“不,你請客。”
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成為朋友的。
謝欽早已經記不起了。
不過管那麼多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