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南陌聽熊叔親口交待,對方要求看見火光後、不要立即過去,心中一凜:他們早知道要着火!
如此便可證明,犯罪現場因一場火災進入公家視線,并非如縣衙中人猜測的是個意外,而是一種刻意暴露。做下這樁案子的人,希望案子很快被人發現。
循着這個思路,景南陌心中的某種猜測也越來越清晰。
她緊盯着熊叔的眼睛,聲音聽不出喜怒:“還有呢?”
熊叔嘴角微癟:“沒有了,沒有了。我尋思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對方答應事成之後,再補三百五十兩,一共湊足了四百兩給我們。這可是不吃不喝十來年才能掙下的錢哪。”
熊叔說到後面半句時,聲音明顯變小,似乎自己心裡也發虛,雙手不由自主在面前擺動:
“我……我就私下裡把這事給黃遠一說,他覺得張什長可能是跟葫蘆街上的什麼人有仇,想晚上去他家放一把火報複,見有二百兩銀子好分,也就同意了。”
景南陌雖沒什麼審訊的經驗,但在信息爆炸的時代,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得多,知道以微表情而論,熊叔方才的神态動作都是有可能撒謊的表現。
癟嘴角代表他對所說的情形并沒有太多自信,而胳膊在面前揮動,是一種下意識的抵抗和自我保護行為,将胳膊伸到二人中間,作為抵擋。
于是景南陌忽然一躍而起,雙手按住熊叔的頭,作勢要擰:“說話不盡不實,我瞧這腦袋你還是别要了罷!”
熊叔吓得腿都軟了,立即指天發誓:“八百兩!八百兩!大王行行好,我都說,張什長給的是八百兩!我……我到手之後,先二一添作五了,然後才告訴的黃遠。剩、剩下的四百兩在靠床那堵牆右邊夾角的第三塊磚後面……”
景南陌聽說隐瞞的是金錢數額的事,忍不住在心裡撇了撇嘴,但為求保險,還是呵斥了一聲:“還有呢!”
熊叔哭喪着臉:“沒有了,大王,真沒有了!再多一文錢,我是您孫子!”
去你的,誰要你這種缺德冒煙的孫子。景南陌心裡直呲牙。
她又換了幾個角度反複逼問,然而熊叔和黃遠收了人家的錢,倒是真辦事。那晚這兩塊料比上課坐在講台旁邊的學生還老實,根本沒往葫蘆街多走半步。
即便遠遠看見火光,這倆貨也是磨磨蹭蹭,走一段、停一段,就差沒一塊望天了。直到火燒得大了,周遭居民全給驚了起來,這才開始敲鑼示警,所以,他們是真什麼多餘的都沒瞧見、沒聽見。
景南陌見再問不出什麼來了,她給熊叔瞧見了相貌,若是一走之後、這老小子馬上跑去報官,不大不小也是個麻煩。但又不能殺這打更人滅口,于是點了他一句:“好,看在你尚算老實的份上,把滅門案的主謀、同謀,都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了……”
熊叔又是一驚,哆嗦着搖頭:“沒、小的沒有……”
景南陌眼睛一瞪:“你收了張什長八百兩銀子,這是一個什長該拿得出來的嗎?那晚誰家着得火、他家還有沒有人出來,旁人不知道,你肚裡還不明白?”
熊叔雖然沒親眼瞧見,但對那晚發生的事,自然有一番自己的猜測。給景南陌這麼一呵斥,當下隻能瑟瑟發抖,想不出話來為自己開脫。
景南陌于是又笑道:“你老哥把這事告訴了我,很好,很夠意思。我也隻是問問,算是給自己解了疑惑,沒打算傳得哪兒哪兒都知道。你若是想将自己玩忽職守、受賄渎職的事傳揚出去,那請自便好了。”
聽這女土匪這樣說,熊叔懸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松快了許多,連連搖頭,口稱“不敢”“不敢”。
他心裡忍不住嘀咕:這殺千刀的女土匪為什麼要問這事?嗯、嗯……是了,我聽衙門口掃地的小簍子說,裡面的官爺似乎懷疑是雕龍牌那匪幫又出來作惡了。這女土匪和他是同行,兩人沒準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現在知道不是雕龍牌做的案子,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景南陌見熊叔面皮雖還緊繃着,眼中卻不由自主流露出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心中暗道:啧,也就是時間不夠,不然非把你這些贓款全都卷走,讓你體驗一把社會的險惡。算了,之後請遙岑寫一封信,把你們的罪行檢舉給官府好了。
她心裡想着,不再在此處停留,直接跳窗離開了。熊叔在身後遙遙看着,既不敢叫喊,更不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