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漸漸停止掙紮，他目光呆滞地凝望海平面，直到從施漣視野中消失，都不曾再發一語。

“叫你不老實呆着到處亂逛。”丁末站在二樓甲闆，語氣不冷不熱。

施漣腳尖輕點在欄杆上，借力飛身一躍，利索地落在丁末身邊。

“我這不是悶得慌想透透氣。”

她還在回想方才老人口中她與它究竟有什麼區别，是胡言亂語，還是真的知道些什麼？

她指海洋，不，是曾經的海洋，它又是什麼？

“别想太多，等你到主島上就會發現這種人很多。”丁末沒轉頭，淡淡說道。

“這種人？”施漣重複了一遍。

丁末指着自己腦袋：“不正常的人，特别是年齡稍大的，多少有點精神問題，陸地淹沒對他們沖擊很大。”

像丁末、季沢這個年紀的預備役，從出生起就在人工島上長大，移植基因後更是在水裡時間更多，對陸地沒有太多執念。

可對于當年親眼見證海水上漲，淹沒賴以生存空間、失去親人的人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船艙裡擠得連下腳地方都沒有，季沢勉強占了個位子，木闆凳潮濕地能擠出水來，坐下屁股處的衣料就會沾濕，眼下季沢正背靠欄杆讓海風吹幹。

“平時也沒濕成這樣。”他梗着嗓子小聲嘀咕。

顧長夜伸手探了下空氣：“最近升溫了。”

海水表面蒸發速度加快，空氣濕黏在皮膚表面，但幾人都移植了海怪基因，并未覺得有不适感。

這并不是一個好的征兆，天氣冷許多生物會減少活動以保證能量存儲，一旦熱起來，意味着海怪活動會更加頻繁，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熱帶海是除深淵海之外，海怪最密集的海域。

除了施漣，三人皆眉頭緊鎖。

輪渡開了半個小時，前方已經能看見點點光亮，輪渡搖搖晃晃駛入港口，發出一陣悠長響亮的鈴聲。

與衛星島相比，主島建築更高更密集，如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讓人看着就喘不過氣。

沒有太多綠植，街道隻用沙土石礫簡單覆蓋，燈光開得很足，五顔六色的霓虹燈在各家各戶窗台閃爍。

軌道穿過狹窄的樓房間隙，公共飛車在每個站點短暫停留。

高樓底層零零散散開着幾家商鋪飯館，人氣倒是不錯，時常三五成群推開店門。

施漣好奇地四處打量，确實比光秃秃的衛星島多了幾分人味。

“聽說以前的城市要繁華千倍百倍，咱們東海主島一對比，連縣城都不如。”季沢在前面帶路：“住的地方太小，我平時都不愛回來。”

“是太密了。”施漣掃過其中一棟樓，四面樓牆密密麻麻地布滿窗戶，且每棟樓占地都不大，平均下來每戶分到的面積并不客觀。

“衛星島隻有預備役和軍隊，住着還寬敞。”

季沢指着其中一間小店：“就這家！”

門面很小隻留一個小通道進出，再往裡面是向下的樓梯，店的主體在地下。

再往裡一下寬敞起來，激烈動感的音樂順着施漣耳道滑入，她眼眸瞬間瞪大。

“真不錯！”

酒吧裡面很熱鬧，天花闆吊着一副巨大的海怪骨架，底下人們随着音樂甩頭扭腰，還有單獨隔開的餐飲區，配的是舒緩平靜的音樂，更适合談話用餐。

“施漣你看菜單，味道都不錯。”

施漣翻了幾頁，全是海怪各個部位的煎炸炖煮，紅肉很少，素菜更是寥寥無幾。

“來個紅燒魔爪蝦，蒸血貝，拌海帶苗……”

她挑自己看順眼的點，丁末顧長夜要了鹽汽水，季沢點了兩杯紅珊酒。

“那幾個也是預備役吧？”施漣瞥見隔幾桌位置坐着幾個年輕人，好像在集訓第一關賽場上見過。

“應該是，預備役還有軍隊都喜歡來這團建，有酒喝，吃飯還有折扣。”季沢端着兩杯暗紫色液體，沖施漣嘿嘿笑。

“來試試啊！”

施漣：……這該不會就是他們所說的紅珊酒吧？

實在是難以形容，暗紫色液體散發出一股酸臭味，表面疑似飄着沒撈幹淨的珊瑚内髒。

施漣顫抖着手接過，勉強扯出笑容：“我要不不喝了？”

丁末在一旁看好戲：“下次别聽這傻子的。”

“不不不，有句話叫什麼來着……就聞着臭吃着香，你一定要試試！”季沢目光真誠，不摻雜半點雜質。

“慎重。”顧長夜亦是面色凝重。

施漣夾在你考慮清楚和你試試沒毒兩種眼神裡不斷掙紮，最終閉上眼悶着腦袋喝了一口。

酒精味中混着酸澀，濃厚的口感直沖鼻腔，舌尖如吞了毒蟲般麻痹刺激。

“季沢！我！讨！厭！你！”

施漣生無可戀地癱倒在座椅上，兩眼放空。

顧長夜滿是同情：“下次我帶兩瓶釀造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