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糟糟的沒有規律的場面,反倒消減了她内心的煩躁,形成一種即不安又激動的心理,因極緻而瘋狂的奇妙感受。
潮濕的氣息彌漫在公交車廂,好在彼時車裡隻有零星幾個人,不擁擠,仰舒瞳得以找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不然,她可能堅持不到回家的站台,就會吐在車上。
終于到達南天路站。
天空不再猛烈地傾瀉它的滔天巨浪了。
雨停了。
随着大雨的消失,她的心情也變得明亮起來,心裡的大石頭放下。
做成了這件小事,再也不用擔心獅獅會被周曉曉帶走。
雨聲似乎還在,到處都能聽見嘀嗒嘀嗒的流水聲。
仰舒瞳專注地聽着雨的餘音,沒聽見有人在路邊喊了她一聲。
這時,喊她的人突然閃到她面前,仰舒瞳吓得驚叫出聲。
男人沒有感到抱歉,笑呵呵地調侃:“啊,這就給你吓到了小姑娘,剛剛叫你幾聲都沒聽見。”
盡管天還沒有完全黑透,這人瘦高瘦高的,比仰舒瞳高出一大截,仰舒瞳不太能看清楚他長什麼樣。
她停下來的地方距離她家的單元樓很近,轉眼就能看見眼熟的街坊鄰居在外面掃水。
她鎮定下來,因男人冒昧的态度,反感占了上風,她語氣生硬地問:“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男人直接了當地問:“你認識時熠不?我聽說他住這附近。”
“……”仰舒瞳再次望了望面前這人。
他的形象不修邊幅,西裝穿得松松垮垮,頭發亂糟糟的,身上有股谷子發黴的味道,讓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仰舒瞳幾乎是本能地開口道:“不認識。”
男人失望地擺擺手,什麼也沒說,走了。
仰舒瞳别過身,靜靜地往回看了一眼。
手機鈴響,她拉回思緒。
外婆打電話問她到家沒有。
大雨來臨前,外婆就打過一次電話,問她有沒有回家,沒有的話去接她。
今天是外婆一個發小的生日,外婆本打算帶仰舒瞳一起去朋友家,不湊巧的是,仰舒瞳事先與劉念有約了。
“到家樓下了外婆。”仰舒瞳的鞋子裡進了水,每上一級階梯就會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響。
外婆說,今晚可能會晚點回來,讓她自己弄點吃的。
仰舒瞳一邊應着挂斷電話一邊從書包側邊抽出門鑰匙。
壞掉的聲控燈讓仰舒瞳放棄踏出重重的腳步聲或是伸手摸一摸那冰冷的開關。
當她發現走到第三道樓梯時,受到了今天的第二場驚吓,差點失聲叫出來。
鑰匙從手中自然脫落,砸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樓道裡,坐在地上的身影聽見動靜,勉強睜開眼。
窗外的路燈照射進來,仰舒瞳大體能認出他是誰。
時熠背靠着牆壁,整個人像脫力一般坐在地上,一條腿曲着,一條伸直,腦袋籠罩在陰影中,無力地擡了擡,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仰舒瞳被眼前的場景吓得不輕,呆愣在原地。
兩人在看不清對方神情的地方對視着,沉默着。
僅半分鐘的時間,她找回理智。也不管尴不尴尬,她邁開步子,快速走到二樓,觸摸感應開關,昏黃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樓道。
仰舒瞳望向樓下那人,簡直可以用遍體鱗傷來形容,他的腦袋被包紮過,額頭上纏了一層層繃帶,眼角發紅,像出血,又像塗了紅藥水,除此之外,仰舒瞳還注意到他的另一邊腫得老高,如果燈光明亮的話,那裡肯定是一片烏青。
時熠把頭偏向一邊,眼睛微閉,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仰舒瞳有些發怵。
他會不會在心裡暗罵她把樓道燈打開,還這麼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然而,時熠始終沒說一句話,似乎是騰不出一點力氣去管這種事。
仰舒瞳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看清楚人之後,她便把視線移到窗戶上。
她回到原地,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
就在她決定從時熠面前走過,任他在地上坐着時,她鬼使神差地想起分班考試前一天晚上,下了第一場夏季的雨,那場雨的猛烈程度與今天下午的這場比起來,竟是如此相似。
那時,時熠問她需不需要雨傘。
彼時,仰舒瞳也清楚地知道他需要幫助。不管需不需要她的幫助,她都有必要開口問一下。
她望向時熠:“你需要幫忙嗎?”
地上的人沒反應。
她再次嘗試道:“時熠?”
時熠動了動,終于開口,沙啞而低沉的聲音說:“麻煩你扶我上去一下吧,我實在沒有力氣上樓……”
他說話的氣息很短,有點像強忍着疼痛說出來的。
仰舒瞳蹲在時熠旁邊,扶住他的胳膊,要不是意志力堅定,在她碰到時熠的那一秒,就差點像觸電似的收回手,不是别的什麼原因,而是時熠的皮膚燙得吓人。
時熠的反常,已經讓她無暇顧忌男女之間的安全距離。她把自己當作他的支撐點,扛着他的手臂,把他往樓上帶。
仰舒瞳聞到他身上的血鏽味甚至比汗味還要重。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裡響起,過程中,他們都沒說話。
仰舒瞳不會過問,即使好奇他發生了什麼,她找不到理由開口。
她和時熠既不是熟悉的同學更不是朋友。更何況,時熠這種情況,不一定有力氣開口說話。
終于到達三樓,在時熠的指示下,仰舒瞳從他背包裡翻找出鑰匙,把門打開。
“燈開關在哪兒?”仰舒瞳扶着他,問。
時熠伸手越過她的頭頂,摸到門邊的摁鈕,白色的燈光瞬間亮起。
仰舒瞳眯了下眼,适應亮光後,匆匆環顧了一下四周。
房子的結構與她和外婆的家差不多,客廳正對着門口,客廳外面有一個大陽台,房間在左側。
屋子裡陳設極為簡單,一個藍灰色的長沙發和沙發對面的電視櫃以及電視櫃上擺放的電視機,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占位置的東西,幹淨而寬敞的同時又顯得空曠而冷清。
仰舒瞳把時熠扶到沙發上。
時熠含糊說了句“謝謝”,他的眉頭沒有舒展過,仰舒瞳猜測,他一定疼得厲害。
出于好心,仰舒瞳問他:“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他的體溫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