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9 承認×諾言
伊塔連續昏沉了好幾天。
白天或者黑夜匆匆而過,她在半夢半醒裡也不怎麼能分清,唯一清晰的隻有無力感。她覺得很累,卻說不上哪裡累,每天光是睜開眼就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半夜縮在被子裡也渾身發冷。
“正常現象。”金說。
他買來了一袋橙子切給她吃:“這是你上次迷失在平行世界之間的後遺症——帕爾說你的靈魂本來已經滑走了,這具身體也幾乎要消失,能回來就很不錯了,出現排異反應也正常……總之再多養兩天吧。”
翻譯過來就是說這不是普通受傷,而是靈魂層面的附魔傷害,他也沒什麼好辦法。
伊塔,虛弱臉:“喔。”
想了想,她憂愁地抓了抓頭發:“如果我好不起來了呢?會不會我以後都這樣了?靈魂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準呢,萬一,我是說萬一——”
金:“……我看你就是太閑了。”
他把橙子不規則地切開,塞給伊塔一瓣大的,自己吃掉了剩下的小瓣:“這麼閑不如幹點有意義的事兒吧——我把西索叫來,你倆玩會兒撲克怎麼樣?”
伊塔:……
你說的這個玩撲克,是指的把撲克插進人體的那種玩法嗎?
提起西索,伊塔強打起精神:“你不覺得奇怪嗎?以撒不在了,他也成功加入了旅團,一切都結束了,他還纏着我幹嘛?我覺得他肯定有壞心思,這人很會搞事的,他就是個樂子人,樂子人!”強調了兩句後,她忽地意識到論起樂子人來金·富力士也不遑多讓,于是噎住了,“……和你一樣。”
樂子人·金毫無愧疚地咬着橙子:
“壞心思?也不能這麼說吧,在我看來他還是挺純粹的。”
伊塔嗆了一下:“純粹?”
西索?純粹?你聽聽這是什麼不和諧的詞放在了一起?
“對,”金的語氣很平靜,“他一直沒有遮掩過他的目的,就像現在,他很明顯是為了你身上的殘念而來的。”
伊塔跟上他的思路向前走:“确實……”
“所以,剩下的問題就在于,他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什麼,以及你又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金慢悠悠地說:“某種意義上,他是來這兒和你等價交換的。他都這麼有誠意了,與其拒人于千裡之外,不如看看能不能獲得點實際的東西才不虧——比如和他學習控制你身上的殘念。我覺得他也有這種想法。”
“畢竟他是最了解你身上這個念的人了,包括它的優勢、劣勢、以及一些特殊的用法……你難道沒有幻想過自己親自上陣毆打帕裡斯通·希爾和伊爾迷·揍敵客的場景嗎?”
伊塔被說服了。
“我,我……我真的可以毆打帕裡斯通和伊爾迷嗎?”
金·富力士的黑色眼睛永遠是這麼亮,他聳了聳肩,反問她:“為什麼不行呢?”
好家夥,這雞血直接打到了心髒裡,把伊塔本來昏沉的頭腦都打清醒了。她開始認真思考,想到以撒的身體其實也不怎麼好,雖說比起她是好多了,但在體術方面他遠遠弱于伊爾迷·揍敵客,更别說西索了。以撒之所以能在實戰中碾壓他們,靠的就是念——積攢了幾代大長老的生命力,怪物似的念。
這是不是說明她也有希望成為開挂選手?
一旦跨過了這個坎,伊塔的想象力就脫籠而出。等自己也掌握了“影”,下次和伊爾迷·揍敵客重逢的時候她就直接把他打翻在地,用影勒住他的脖子,絞到他窒息,讓他和溺水的她一樣掙紮喘氣,再逼他把頭貼在地面上,用最大的力氣踩上去,一邊碾壓他的臉一邊說:“這一下是為了以撒,這一下是為了早紀,這一下也是!”——然而很快這個想象就變味了,她知道這是不夠的,無論她踩得多用力多有侮辱性伊爾迷·揍敵客都不會在意,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黑漆漆的眼睛,在這場臆想的報複中,他隻會在意一件事,那就是他給她留下的創傷是否夠痛夠深,而且答案會讓他很滿意——她的确永遠都不會忘記他了。
想到這兒,伊塔又郁郁起來。
哪怕在幻想裡她都無法從伊爾迷·揍敵客身上獲得快感,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悲哀的事。
“唉。”她長長歎了口氣。
她從床上坐起,抓了一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金色的染發劑已經掉得差不多了,頭發又恢複了橙調的紅,抓在手裡像是抓住了一把夕陽,閃爍着漂亮的光澤……因為太油了。
于是伊塔更加悲傷起來:“我要洗澡。”
“現在嗎?”金收拾着桌子,“你的身體還很弱,我怕你暈在浴室裡,要不再等等——好的好的,我幫你放上水。”
對上她的眼睛,男人果斷妥協了。
當金·富力士願意的時候,他真的很會照顧人。那是種非常妥帖的感覺,他并不詢問,但總能察覺出你最需要的東西,而且平等正視這種需求,伊塔稱之為富力士版本の真誠(盡管他有時候也會獨·裁,或者隻顧着樂了)。
伊塔聽着浴室裡窸窸窣窣的聲音,思緒又飄了會兒,回神後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鱗片。
等金出來時,她出聲問: “這個鱗片是帕爾的嗎?”
“嗯哼。”
“為什麼要給我,拔下來不痛嗎?上面還有他的血……”
“因為有用,”金說,“免得你再次消失,留下我和帕爾怎麼也找不到人——這種事情來一次就夠了。”
霎那間,讓人舒适的溫暖灌滿了心髒,伊塔抱起被子,埋住了紅起來的半張臉:“辛,辛苦了!”說着,她忍不住又補了一句:“所以你主動去找了庫洛洛·魯西魯來幫忙?”
“不,我找的是帕裡斯通。”
“他?”伊塔皺起眉,“帕裡斯通的話,他恨不得我多受點苦吧。”
“在不越線的基礎上,他的确想把營救時間拖得越晚越好,”金聳肩,“我本來以為還得和他糾纏一會兒,不過魯西魯毛遂自薦了,這不是巧了麼。”
他似乎并不想多說這件事,再次提起了項鍊:“這個鱗片不僅僅是個定位器,也代表了帕爾的認可哦。”
“認可?”
“來自‘拉德魯納’的認可,”金走過來,點了一下垂在伊塔胸前的紅棕色鱗片,“是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認可——意味着你不會某天忽然就被他吞下去了。”
伊塔:“什,什麼?”
金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你以為帕爾是特意來陪你過家家的?想什麼呢,拉德魯納的意思是‘來自虛空的神’,或者‘維度的守護者’,他的目的很公正:他是來觀察你的,如果能順便找個機會把你扔出這個世界就更好了,畢竟在他的感知中,你出現在這個世界裡就像本來很流暢的代碼裡忽然出現了一個錯誤——但我勸他先幫幫你,因為你更早完成偉大的任務,就更有可能在某天自己安靜地消失——喂,不要揍我啊……”
但他也沒躲開,于是伊塔成功在他肩膀上錘了一拳。金·富力士血量-0,反而伊塔手疼了起來,血量-30。
她幽幽出聲:“……你這個态度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你之前不做人的一系列事迹。”
金:“咳。”
金迅速轉移話題:“總之,無論如何,他認可了你。”
黑發男人摩挲了一會兒鱗片,松手,放任它晃悠着回到了伊塔的脖頸上,把自己的體溫也傳遞給了她:“……他願意讓你留下,因為他相信你不會放棄這個世界。恭喜你,小塔,你成功地打動了帕爾托維納。”
伊塔抿起了唇。
和帕爾相處的一幕幕閃過眼前,她沉默半晌,小聲說:“可是帕爾明明一直都在偏心我……”
他對她太好了。
或許剛開始冷漠以對,但在經曆了無數惡意後,“冷漠”對她而言已經是一種足夠友好的初始态度。更何況他很快就無條件地倒向了她,她能夠察覺到城牆被推倒的摧枯拉朽般的速度,仿佛她不是個危險的存在,隻是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孩子。
“确實,我也覺得奇怪,”金說,“所以我才懷疑他喜歡你麼。”
伊塔嗆住了:“……不要亂來。”
金:“行吧。”
他站直身子:“你不用想太多,這不叫偏心,”金·富力士擡起黑色的眼睛,“和我們這些滿肚子壞心思的東西不一樣,帕爾托維納不服從于人類社會建立起的所謂’利益得失‘,他遵守另外的規則,他認可你了,那就是認可你了。或許你覺得毫無理由——但是人類花了一生又能理解些什麼呢,這是個非常大的世界。”
“何況也不算是毫無理由,”他說,踩着吱呀作響的木質的旅館地闆走回浴室,隻有聲音穩定地傳來,“我能明白他。”
在伊塔怔然發呆的時候,金拍了拍浴室的門,讓她回神:“水放好了,進去吧。”
“先說好,20分鐘,”黑發男人看了眼時間,“我在浴室放了個手表,你盯着點,再多了你估計會昏過去,你也不希望叔叔進來撈你吧?——如果真有意外也别怕,我不看也能把你撈出來。”
伊塔:……
謝謝您,倒也不必。
泡澡是很舒服的,每個細胞都浸在了水中,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家,回到了溫暖的母體裡。伊塔在水裡吐出一口氣,氣泡翻滾着,擦過她的臉向上飄走,一團接着一團,忽然間,幻覺似的場景在她的眼前閃過——
是血珠。
它們也在向上飄走,一團接一團,從她墜落的眼前劃過。
……該死,她又想起以撒了。
伊塔把頭從水裡拔了出來,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有點喘不上氣。她緩了會兒勁,迅速地完成了剩下的洗澡流程,裹上浴巾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了不太和諧的畫面。
是西索,這厮不知何時進來了,正在脫他沾滿了血的小醜服。
他伸手把自己梳到了腦後的頭發抓亂,聞聲偏頭看了過來,幾縷紅發散下,和他眼下的血迹融為一體。
“下午好,”他笑着打了個招呼,然而殺氣還沒完全平複,顯得他像是個陷入癫狂的殺人魔,“甜心今天很漂亮呢。”
隻裹着浴巾的伊塔:……論耍流氓,沒人比得過西索。
西索還是要臉的,沒全脫完,好歹留了條褲子。他走過來,渾身的血腥氣也随之飄來:“介意我用一下浴室麼~身上黏黏的~還是洗幹淨了才方便上床~”
伊塔抓住機會,在他和門口之間的縫隙小于一個人之前擠了出去:“……不是,你沒有自己的浴室嗎?!”
“沒有哦~”
他自顧自進去了。
在西索朝她露出了整個背部之後,伊塔才後知後覺地看到了他身上的蜘蛛紋身“4”和下方裂開的巨大的深紅刀口。刀口随着他的肌肉蠕動往外一波一波滲出血,染滿了他半條褲子,甚至流到他的腳下,和地上的水迹混在一起。
“喂,你……”
伊塔被這個傷勢驚呆了,出聲問他,“我給你找點藥處理一下?”别死我浴室裡啊喂!
“沒關系,”西索看起來真的不在意,他甚至彎腰打開了浴缸的開關,哪怕這個舉動讓他的傷口湧出來了一大團血,“他應該很快就到了。”
伊塔松了口氣:“你叫了醫生?那就好——是誰?”
“當然是他咯~”西索說,“畢竟在這個城市裡,我最熟悉的除了伊塔小甜心也就隻有他了~”
……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脊背。
“難道你不想念小伊嗎~還有他手下的治療型念能力者……”
卧槽你大爺!
剛才松的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伊塔臉都吓白了,她的大腦在那一刻瘋狂運轉,理智告訴她必須快點跑,現在就得跑,但她還沒穿衣服啊西索你個狗玩意!!——穿衣服必然會耽誤時間,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放棄羞恥直接裹着浴巾逃出去——但是她哪怕逃跑也跑不了多遠,最後一定會被抓住,如果不穿衣服就往外跑的話被伊爾迷·揍敵客逮住了總感覺會發生某種可怕的事情,反而不如先穿個衣服——
等她在腦子裡進行了兩輪邏輯上的急轉彎之後,西索才躺在浴缸裡發出了長長的笑聲:
“隻是個玩笑啦~”
……卧槽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