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啪”的一聲毛線崩開,漂亮的玩偶娃娃不再完整,因為它的棉花漏了出來。
對此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名為“以撒”的玩具從内裡開始壞掉。
魔術師忽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伸出左手罩住正在瘋狂跳動的心口,頓了一會兒,開始用力,指尖破開胸膛表皮深入肌理。他以一種要把心髒挖出來的力道緩慢推進。血從手指之間緩緩滲出來,染紅了他的白色小醜服。
在到達肋骨之前,他停下了。
“愛”。
這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最絕望的笑話。
然而就因為這個笑話,以撒退後了,主動放棄了一切。
這樣想着,西索笑得完全停不下來,不得不彎下腰去,用一隻手捂住了臉——從今天開始,比愛更可悲的笑話誕生了,他現在正在對着它大笑不止。他能感到一直纏繞着他和以撒的誓約在斷裂,不是因為誓約被特定的條件觸發了,而是他們選擇了不一樣的道路。曾經“互為一體”的信念動搖了,連對方的生命脈搏都陌生到像是寄生在身體裡的外來物。
短短的幾秒間,西索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是偉大的魔術師,魔術師不會像無助的孩子一樣對着失去的東西哭泣,魔術師總能化腐朽為神奇。
他冷靜地衡量着利弊:
很顯然,以撒已經沒有價值了——他隻是個軟弱的、可悲的、壞掉的玩具。
西索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他轉頭就抛棄了以撒,如同随手扔掉了一張缺了角的撲克。那些花在以撒身上的時間和心血都無所謂,那些同生共死的歲月也完全不值一提。
他把心思放在了新的玩具上。
手指稍微往下移了移,西索淡金色的眼睛從指縫間看出去,慢慢掃過在場的備選——一個瘦弱的男人,48分;一隻拟人魔獸,非常~非常~不錯,足足有92分。
明明這隻魔獸已經是堪稱完美的替換品了,他的眼球還是轉動了一下,看向了那個女孩,大概是受到了以撒的影響,他不得不去關注她,就像半醉時被舞池裡最漂亮的女孩奪走目光。
「伊塔。」
西索罕見地迷失了一秒,那一瞬間,他無法确定她究竟象征了什麼。
她本該是他最獨特的Queen牌,雖然可愛的小伊塔本身隻在50到85分之間徘徊,但是皇後牌和其他的牌不一樣,皇後牌不是直接打出來的明牌,隻要耐心地留在手裡,它們總可以帶給他奇妙的饋贈。
就像伊塔,她是命運的雅典娜,右手持玫瑰,左手執槍劍。
「玫瑰」總給他帶來好運。
西索摁掉了一直在暗地裡錄音的手機,尖利的指甲敲擊了幾下屏幕,很快,一條消息亮起:“已經發送給聯系人:小~伊~”,又暗了下去。
「槍劍」卻要從他手裡奪取。
命運可不是不求回報的母親,命運是一位毫無感情的妓·女,如果你想上她,你得給錢。
他忘記了雅典娜的槍劍,現在小伊塔要來收取回報了,她要奪走他最喜歡的玩具。
這是他的失誤,他之前太過忽視她了嗎?隻看到了她給他帶來的好運,卻忘記了暗中标記的代價。這種比喻讓西索的後背開始發冷,他格外喜歡這種危險的味道,又甜又腥,帶着近乎迷幻的快感。他忍不住開始想,或許伊塔隻是為了他才來到這個世界的,幫他渡到對岸,也推他落下懸崖,像是公正的女神,一端天平盛着美酒,另一端盛着毒藥。
那種從下腹部傳來的愉悅越來越猛烈,因為他知道:以撒也是這麼想的。
「隻為了自己而來到這個世界的女孩。」
毋庸置疑,伊爾迷·揍敵客也是,還有庫洛洛·魯西魯……
這種隐秘的興奮無疑是下流的,但他就是喜歡。每往名單上加一個人,西索就要爽得暈眩一下,他從自己窺私似的行為裡得到了充滿背德感的快樂,尤其是當他知道「他們」都這麼想的時候——
那可~~真是~~太棒了~~
西索顫着喉嚨,喘息了幾聲。他緩過勁之後,又開始咯咯發笑,像是要把自己身體深處的欲望一起清理出來。
“我的~小雅典娜~既然我已經付出了代價,”他含混不清地輕聲說,“……你還有什麼禮物等待着我呢?”
——撲克牌帶着尖銳的風聲向伊塔切來。
和之前漫不經心的試探不同,她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是西索認真之後的攻擊,帶着要置她于死地的冰冷殺意。
她不得不停下了跑向以撒的腳步。
可惡!明明隻差一點她就能夠抓住他的手了。
緊張地呼吸着,伊塔試圖進入裡世界,但在她剛剛轉過這個念頭的時候,撲克牌已經來到了她的眼前,邊緣鋒利如刀刃,即将切入她的額頭。
撲克帶起的風吹過她的碎發,伊塔微微睜大眼——已經來不及了——
同一瞬間,陰影似的粘稠液體從地面升起,蛇一樣咬住了撲克牌。撲克牌因為慣性繼續向前滑行,卻被阻力弄得翻折彎曲,光滑的白色紙質表面開始變得焦黃,蜷曲,最後泛着黑色的泡沫“啪”地一聲摔在了她的腳邊。
這一切都發生在距離伊塔的眼睛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還未回神的伊塔忽地顫抖了一下,因為有人從她的背後抱住了她,那是用力到讓人窒息的擁抱,帶着初春雨水一樣的寒冷味道。
“這是作弊哦。”西索說。他正踩着欄杆一步步走向他們。
“是嗎?誰定下的規則?”以撒的嗓音輕到幾乎聽不見,隻有他的呼吸在伊塔的脖頸上溫柔地滑動,像是被絨毛撫摸:“……你?”
西索喃喃自語:“誰定下的?難道不是小伊塔麼?”他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樣子,臉上透着興奮的潮紅,說話間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她:“是小伊塔說的哦,說什麼要‘代替以撒和我戰鬥’,隻屬于小伊塔和我的戰鬥麼?聽起來居然不錯——我接受這個挑戰。”
伊塔感覺自己從沒被西索看得這麼仔細過,身上的白毛汗都起來了。
雖然自己在西索眼裡終于從“喂,那邊的路人甲”光榮進化成了“發爛發臭的壞果實”,但她一點也不高興。她知道西索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在她開口挽留以撒的時候就已經預想到了這一刻,他對壞他事的人從不手軟,伊塔想起了他之前的威脅,他說要把她沉入海底、推進焚化爐——哦,别擔心,他全都幹得出來。
但在西索說話的時候,抱着她的以撒忽地軟下了身子,他細細地喘了口氣,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頭發摩擦着她的耳垂,癢癢的。
這個意料之外的舉動極大地撫平了伊塔的緊張感。
以撒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那問題應該不大,變化系的男人隻有同為變化系的才能破壁。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食言的,”伊塔說,“但時間不是現在。”
她擡起頭看向遠處,大部分天空仍舊陷入在深藍的夜幕裡,但在地平線上,一線薄薄的微光正在蔓延,昭示着又一個黎明即将到來。
“……如果你再不動身,就來不及了。”伊塔收回視線,看向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