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牆壁裡的聲音……
“……因果律嘛~”西索應該是笑了,拖長尾音,細細碎碎地念叨了起來,仿佛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癔症患者,一邊念叨一邊嗬嗬地笑,“或者,你殺了我~?殺了我也可以喲~反正,對你來說什麼都是一樣的……來呀,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以撒的聲音平靜且遙遠。
“好啊。”他說。
伊塔一個激靈,猛地環顧四周,電視上的小怪物還在跳躍。房間裡空無一人,但是就在三秒前,以撒應該是站在這裡,說要殺了同樣站在這裡的西索。
西索不能死啊!
雖然他每天瘋狂作死,但他不能真的死!
伊塔立刻摸索起來,伸出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抓來抓去,試探着想要摸到那兩個人的實體——但失敗了,她什麼也摸不到,仿佛房間裡真的空無一人。
什麼鬼!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伊塔放棄了,頹廢的坐到了床上。
她冷靜了下來,覺得這應該是個幻境,或者是個磁場記憶。也不是沒有可能嘛,她記得小時候看科學頻道,為了解釋一些古堡“鬧鬼”的原因,電視上的科學家用令人信服的語氣解釋說,某些很古老的地方會留下奇怪的磁場,時不時複原這裡曾經發生的事情。
……但這個旅館一點也不古老好不好!
剛才發生的一切也不是過去的事,而是未來——
“我還沒醒?”
她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自言自語,“這是幻境?”
沒有邏輯啊,以往的幻境裡,她隻是個意識,但在這裡,她确實有實體。剛才敲敲打打記筆記的觸感明明十分真實……
伊塔更加頹廢了,向後仰倒,剛想癱在床上——
天旋地轉,翻滾的眩暈感撕扯着她,眼前的光線被拉長,接着是一片黑暗。伊塔艱難地呼吸着,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壓迫全身,仿佛全身浸在深水裡,喘不上氣……
然後她醒了。
再一次醒了。
她還在床上,窗簾被拉住了,昏暗的房間裡,電視橙紅和深紫的光線投下的陰影格外鮮豔,像是一碗混在一起的油畫顔料。
伊塔一個哆嗦,左右環顧,猛地坐起來——
以撒站在她身旁,和西索對峙着。
兩個人在她醒的瞬間,同時把目光投了過來。以撒身上幹幹淨淨,連頭發都沒亂,但是西索一隻手的手心焦黑,渾身是血,隻有金色的眼睛發亮,如同興奮的惡獸。
“小寶貝~醒了~?”
西索率先說話,尾音微顫,“你睡了好久呢~”
伊塔覺得整個場面都不太真實,剛才整個屋子裡空無一人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她慣性地喘着氣,望望西索,再看看以撒,原本想說的“下一次的災厄出現了,你們都死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們……打架了?”
第二個幻境裡的對話忽然湧上腦海。
“……來啊,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好啊。”
……
而此刻,西索詭秘地笑,盯着以撒,似乎想看看他如何回話。
“沒有呀,”以撒一臉坦蕩蕩,“怎麼會呢,西索這身傷是他出去打的,他就是個瘋子,伊塔又不是不知道——”
西索毫不猶豫地打斷他:“不,才不是這樣~”他看向伊塔,雖然臉色不正經,但是語氣異常認真,“以撒要殺我呢。他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喲……怎麼辦才好呢?”
紅發男人眯起眼,表情讓人分不清是期待還是惡意,“如果以撒要殺我,我真的會死的哦。我難道不比以撒更重要嗎?伊塔小寶貝~不該保護我麼?”
以撒笑了起來。
他的側臉在鮮豔的光線下蒼白如妖鬼,以撒彎起嘴角,似乎抑制不了自己想笑的心情,笑得彎了腰,笑得咳嗽起來,可他弓着身子笑,卻一句話也不說。
伊塔能怎麼回答?
……當然是不回答。
保護西索什麼的,難道不是尼特羅這個級别的人才能做到的嗎!問她這樣一個廢柴是何居心!
“所以,”西索随意地坐到了她的床沿上,身上的血腥味新鮮而原始。他用額頭抵住伊塔的額頭,湊得極近,手也撐住了她的後腦,呼吸粘膩,似乎要親密地吻上來,或者兇狠地咬下來。
“如果要死一個的話,小寶貝是選我,還是選他?”
盡管是非常恐怖的場面,原諒伊塔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俗套的“女朋友和媽媽掉水裡你先救誰”——雖然西索不是媽媽,以撒也不是女朋友。然而這個問題富堅早就畫過了,她記得小傑和酷拉皮卡在面對着奇怪的老奶奶的時候,曾經做出過選擇。
那就是不回答。
……但是她要是不回答,西索絕對能把她鼻子咬下來。
“滾,”
以撒一把别住西索的肩膀,把他甩了出去。以撒的藍眼睛在冷掉的時候,就像一把刀,他慢慢地說:“别碰她——伊塔不需要選什麼。伊塔是我的。”
西索站穩,懶洋洋地說:“嘛,無所謂~你死了之後,就是我的了。”
以撒沒理他,而是摸了摸伊塔的紅發,笑了一聲:“哈,”他俯身看着坐在床上的伊塔,轉開了話題,如同西索根本不在一樣,聲線溫軟,“剛才是不舒服嗎?怎麼離開了這麼久?”
伊塔遲疑了一會兒,開口:“其實……你們都要死了,下一次的災厄仍然是你們兩個。”
以撒“嗯”了一聲,表情不為所動。
這一回,伊塔愣住了:“你知道?”
以撒笑:“知道啊。”
伊塔:“诶?那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當然是有原因的,”以撒說,“其實是很簡單的道理,伊塔隻是從來沒有想過而已。唔,伊塔在這裡等我一下哦,我和西索有些事情需要解決。好麻煩呀,”
以撒沮喪地歎了口氣,十分認真地說,“其實,殺了他是最好的選擇。對伊塔才最好。如果我死了,他還活着……真的很麻煩呀。”
西索在一旁笑。
“我也喜歡小寶貝啊。”他毫不羞恥地說。
“好笑。”
“公平競争嘛。”
西索遙遙地沖伊塔抛了個媚眼。
伊塔一個哆嗦。
或許是因為他這幾天過于好相處,伊塔差點忘了她和西索第一次相遇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西索平日是真的好相處,但他并不在乎你。你和他笑,他也和你笑,你親他一下,他也可以陪你過浪漫的情人節,但他其實并沒有注意到你,也記不得你。你和他看場愛情電影看到一半,忽然覺得人生沒意義了,求他殺掉你,本質上對西索也沒任何區别。他最多會惋惜一下約不了炮了。
殺掉你也可以,親你一口也無所謂。
極度無情。極度自我。
因此,一旦有了什麼目标,對于被盯上的人來說,就是超級大麻煩。
疑似盯上她的超級大麻煩·西索和以撒一起出去了。
留下伊塔一個人。
在他們的聲音聽不見之後,她瞬間爬起來,去拿床頭的本子和筆。唰唰地翻了幾頁,她翻到最後,看到潔白的紙上赫然記了“第五次,還是以撒和西索”,隔了一行,是用筆圈住的“為什麼?”。
伊塔唰地扔掉了本子。
她的完全驚呆了——因為這幾行字,是她在第二個幻境裡寫的。但是幻境隻是幻境,怎麼可能反饋到真實世界——
空無一人的詭異世界。
那樣的地方,根本就不合常理。
但是太真實了,就連牆壁裡的對話,都完美解釋了以撒和西索之後的行為,邏輯十分清晰,時間也連貫。
伊塔思考了一會兒,下了床,穿上了外套出門。
西索和以撒不在走廊裡,應該是找了個隐蔽的地方打架去了。從醒來之後,所有事情都偏離了軌道,伊塔根本措手不及,隻能抓着一條線索走走看——
她找到隔壁,敲了敲房間門。
很快,有女人的聲音地傳過來:“誰?”
門嘩啦一聲開了。
紅裙子的女人站在門後,冷淡地看着伊塔:“做什麼?”
伊塔乖巧地眨眨眼:“我想問一下,你們房間是不是漏水……我剛才看到衛生間漏水了……”
“真拙劣。所以,是你敲了我兩次門吧……啊,我明白了,”女人壓低聲音,靠近她,冷笑起來,“小小年紀,好奇心倒是不少。你看我不順眼,我也看你不順眼。”
伊塔:……????
等等,發生了什麼?!
“你報警也無所謂,我憑本事掙錢,沒什麼在意的,倒是你,”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厭惡地皺皺眉,“心理變态?偷聽還不夠,想來看一眼?”
伊塔……似乎明白了。
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姐姐你聽我說——
“啪”。
門關了。
雖然被視為了心理變态,可是伊塔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她在幻境裡敲的門,明明在幻境裡沒有任何變化,門沒有開,但是在這裡居然真的……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