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 魔獸×放走
伊塔敲完門,回到房間裡,還沒等理出個頭緒,以撒就回來了。
他臉上帶着血,不笑的時候眼睛藍幽幽的,如同一團冷火。以撒什麼也沒說,坐到伊塔的床沿邊,凝視着屏幕上跳動的遊戲,沉默了一會兒,出聲說:“我們走吧。”
伊塔也不多問,點頭:“好。”
這破地方不能多呆,說不定下一次就是揍敵客家大少爺親自在線陪玩了,伊塔目前還不想看見他,一點也不想。
從他們收拾東西到下樓,西索一直沒出現。似乎看出了伊塔的疑惑,以撒冷笑一聲:“他不會走的。我身上還有他想要的東西。”
以撒說的沒錯。西索在飛艇上等他們。
他換了身正常的衣服,應該是清洗了傷口,放下了原本梳到腦後的頭發,神态慵懶,仿佛一個風流的闊少。飛艇上的空乘小姐姐彎着腰,正笑着和他說些什麼。
“……需要幫忙拿一些繃帶和創可貼嗎?您臉上的傷口最好還是處理一下……”
伊塔走近了,聽到小姐姐溫聲細語地問。
西索臉上細碎的有很多傷口,但他也不在乎,擡擡眼皮:“不用了~沒辦法,誰讓我想搶好東西呢。搶别人手裡的寶貝,總要打一架才行。”
小姐姐抿嘴笑了:“搶什麼?”
風流闊少·西索:“嗯哼,當然是女人了,”他還蠻有興緻,伸手地在空中比了個妖娆的曲線,“身材很好,該翹的翹,很漂亮的女人喲~”
伊塔:……
空乘小姐姐被西索哄得很開心,笑得眉眼彎彎,但臨起飛的時候,仍然很有職業精神走到後艙,順便給他們帶上了簾子。整個前艙就隻剩他們三個人了
西索仍然懶懶的,問:“你都告訴小寶貝了嗎~”
以撒穿着白色的外套,加上他沒有血色的皮膚,縮在椅子裡,仿佛一朵蒼白的雲:“沒有。本來伊塔也可以自己想通,說不說都沒什麼意思。”
伊塔:……我?我想通什麼?
西索:“這樣的話,我告訴小寶貝也無所謂?”
以撒,輕笑了一聲:“你不是早就想告訴她了麼?明裡暗裡的,别以為我聽不出來。”
西索:“啊呀,被發現了呢~”他笑得越發開心,看向伊塔,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手腕一翻,指間一下子就夾住了一張撲克。西索用撲克碰了碰自己的唇,遮住了一半詭秘的笑臉,“可惜了,小寶貝對我完全沒興趣~我把那張牌給了小寶貝這麼久,她連看都不肯看,真讓人傷心~”
以撒彎起嘴角,輕輕拽了拽坐在他旁邊的伊塔的頭發:“哈,當然。伊塔才懶得理你呢。”
伊塔在旁邊有些迷茫眨了眨眼。
……說起來,西索似乎真的給過她一張牌來着?
忘了忘了,最近玩得太開心了。
伊塔于是在随身的行李裡翻翻找找,頂着西索越來越幽怨的眼神,終于從角落裡翻出了一張撲克牌。是他在郵輪上吃飯的時候給的那張,女神穿着淡金色的長袍,冷峻威嚴。
西索,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好難過喲~我不帥麼~?”
伊塔,十分給面子:“……您當然是帥的。”
西索一隻胳膊搭在扶手上,斜着身子,姿勢相當随意,高傲又難以捉摸。沒有人敢說他不帥。因為他真的帥極了,而且他很清楚這一點。西索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聰明到足以讓他精确地把握自己,再把骨子裡的危險和冷豔漫不經心地甩到你眼前。
他笑着:“那小寶貝~一點都不在乎我呢~”
伊塔:“……這玩意一般是相互的。”
西索,頓了一下,似乎有點意外,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回答,還是伊塔的态度:“嗯?”
伊塔:“在乎,這東西一般是相互的。”
西索可不在乎她。
這才好,她也不是多在乎西索。隻要别自殺啥都好說。
她和西索都清楚彼此對自己的想法,也成功維持了基本的和諧——所以伊塔這句話的潛意思就是……求您了别逗我玩了行嗎?沒看到您旁邊的影子正在瘋狂地扭動嗎?天天挨打真的讓您這麼開心嗎?
怕不是個抖M。
西索聽完後,笑得花枝亂顫。
以撒雖然沒參與這場對話,卻莫名地赢了一局,這會兒滿意地扒到了伊塔身上,跟着她一起看那張撲克牌。伊塔翻了翻手裡的撲克,從頭看到尾,也沒看出什麼符号或者字。
“晚上才看得到哦~”西索懶洋洋地插話,“本來,是想離間一下小寶貝和小以撒的,但是猜不到小寶貝還沒看,下一次的死亡就來了~果然,計劃趕不上變化麼~”
喂,“試圖離間”這種事就這樣随意地說出來真的好嗎!
以撒,不贊同地評價:“你該再早點逼緊幾步。真蠢。”
喂,他在離間我們兩個啊!這樣随意地評價真的好嗎!
西索,好脾氣地點頭:“也是~那我直說好了~”
這貨果然就直說了,用蕩漾的語氣說着十分殘忍的句子,表情愉快:“嘛,簡略一下,因為一些小孩子不能知道的~私密~原因,我和以撒最後隻能活下來一個,但我不能死。對不對?我可愛的小女神~”
“那,就隻能以撒死了。”
“所以,如果下一次再出現災厄……”西索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地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就不要再告訴他了哦……以撒悄無聲息地死了才最好,不是麼?既然我殺不了他,小寶貝的情郎小伊也殺不了他,換一種最安全的方式,直接讓災厄殺了他~難道不好麼?”
“就像在郵輪上說好的那樣,别的誰都不可以,就我們兩個。我和他共享生命,雅典娜小女神則送給他一段生命,我們是他最親密的人了呢,那就我們來殺了他最合适不過。”
西索當着以撒的面說着,神色滿不在乎,嘴角的弧度和哄那個乘務小姐姐的時候一模一樣,就連殺氣都沒有洩漏一點,似乎隻是在開個玩笑,又似乎并沒有在開玩笑。
以撒聽到一半就從伊塔身上縮回了身子,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黑發散在蒼白的臉上,很認真地聽完這個建議,眯了眯眼。
縱然伊塔被伊爾迷·揍敵客磋磨得不剩多少情緒波動了,聽西索說話的時候還是縮了縮身子,有什麼粘膩又冰冷的東西鑽進了她的血管,讓人頭皮發麻。
西索揣摩别人心裡那點隐秘的惡意,揣摩的讓人寒毛直豎。他用手指點點唇,輕聲對她說:“下一次,不要告訴他”的時候,伊塔盯着他的眼睛,想從裡面看出東西來,快感,殺意,掙紮,痛苦,什麼都好。
但是西索隻笑。她什麼也看不出。
“下一次,就不要再告訴他了哦”。
太惡毒了。
伊塔完全想不出比這個更惡毒的挑撥,尤其是當着兩個人的面的時候,對其中一個人這樣說,似乎在告訴這個人很多事情,又似乎在告訴另一個人很多事情。
而且“不告訴他”,不是叫你動手把他推下去,你不需要邁出那一步,也不需要扣下扳機沾上血,你隻需要站在一邊,什麼也不做就夠了。你不動手,隻是沉默,算不上是你的錯。
多好的建議。
多善良的人。
西索是吃可愛多長大的麼。
三個人都沉默了。西索在愉悅地等待,伊塔腦子在瘋狂地轉,以撒應該也在想東西,氣息很平穩,看不出要黑化的趨勢,也看不出嘲諷的意思。
……算了,反正她一直看不透這兩個變化系。
“水?還是果汁?”空乘小姐姐及時地出現了,推着車子笑容愉快,“我們也可以提供低濃度酒精飲料哦,現調的雞尾酒很不錯的。”
“甜心~”西索粘膩的拖長尾音,“給我們一點隐私的時間,怎麼樣?”
空乘小姐姐愣了一秒,聰明地推着車子回到了簾子後面。
飛艇回歸了寂靜。
“伊塔不需要選擇,”在沉默中,反而是以撒出聲了,他微眯着眼睛,整個人縮在座椅裡,歪過臉對伊塔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甜軟,“本來不過你和我之間的肮髒遊戲,西索,拉小女孩下水有意思麼?”
西索,腦袋轉向窗外,有點委屈地說:“以撒也拉過無辜的小家夥下水嘛~到我就不行了麼~太不公平了呀~”
以撒:“沒有公平之說。因為我比你強,這就夠了。”
西索,包子臉:“對呢,我殺不掉你呀~如果以撒不死的話,到時候死的可就是我了。看,”紅發男人,點了點唇,“這是個悖論~你不讓我拉小寶貝下水,那你就不會死,最後整個世界毀滅,小寶貝還是被你拉下水了~有什麼意思呢?”
“你有的是辦法,”
以撒冷淡地說,“隻要封了我的念,我和普通人就沒什麼區别了。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很難封住我,你可以找伊爾迷·揍敵客,加上十幾個管家。流星街的人也很希望我死,他們隻是不希望最先出手被人當槍使,隻要有人出聲,多的是殺我的人。”
男孩略帶着惡意地指出:“……不過呢,很可惜,你還沒髒到這個地步,你隻是想親手殺了我而已,或者看着我死在伊塔手裡。”
西索,大大方方的:“哦呀,怎麼會呢~”
伊塔慢慢地明白過來了,這真的是個悖論。西索和以撒隻能活下來一個,但是西索不能死,所以為了整個世界,以撒必須死。
但是西索一個人殺不掉以撒。
他也不想讓其他的人殺掉以撒。
——但是為什麼西索選中的人一定是自己呢?為什麼想要自己殺了以撒呢?
伊塔偏過臉去看旁邊的男孩,他的黑發散在臉邊,蒼白美麗到有些病态。以撒一直懶懶的,軟軟的,對她好到不可思議,似乎一團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棉花糖。可他一路走過來,殘忍,血腥,聰明,身為頂尖的掠奪者踩着屍骨向上爬,又像是永遠也看不清盡頭的迷霧。
注意到伊塔的目光,以撒也看向她,幽藍的眼睛深不見底。
他眨眨眼,笑了:“怎麼了,伊塔?”
——似乎有什麼不對。如果她沒有幹預,這個世界按照原本的命運線走下來的話,應該也會到這一步的。如果沒有她的幹預,以撒會怎麼死去?
“怎麼了?”以撒靠得近了一些,用手摸了摸她的眼角,“伊塔在想什麼?”
“沒什麼……”
伊塔忽然有些難過,大概是因為這個男孩對她真的不錯,有隐秘的原因也好,無聊中的遊戲也好,意識到他的未來是一條通向死亡的直道之後,還是有悲哀和不舍一點點湧上來。
即使,大概以撒自己都不會難過。她還是有點難過。
“你——”她原本想問,以撒對死亡是什麼想法呢,有些害怕還是無所謂?話到了嘴邊卻變了,伊塔沒有問他什麼,而是告訴了他自己的想法:“我……我不想你就這樣死掉。”
以撒停下動作,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不想我死掉嗎?”
“嗯。”
“伊塔一直都這麼想?”
“是。”
“……真好,”以撒收回了身子,輕聲說,“果然是這樣。這樣就可以了。”
伊塔仍然不是很理解他的思路。
男孩忽然越過她,拉開飛艇窗戶上的簾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伊塔也跟着他看了一眼,看到了一團陰影浮動在飛艇旁邊的雲層之下,不像是飛行工具,更像是……某種動物,伸着巨大的雙翼,在雲層下徘徊。
“有人追過來了?!”
伊塔瞬間一個激靈,拉住以撒的胳膊問。
“是呀,”以撒低頭看她,軟軟地笑,“有人追上來了。”
西索也來了精神,他似乎被兩小隻剛才“甜膩膩”的對話給噎了一下,整個人都恹恹的。伊塔猜以前隻有他左手一個女伴右手一個男伴膩歪别人,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被反膩歪了,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該努力提高惡心别人的能力——西索也湊了過來,還故意把胳膊湊到伊塔臉邊,壓低頭,把下巴壓到女孩的頭頂上,暧昧地蹭了蹭她細軟卷曲的紅發。
伊塔:……
伊塔:“請您起來。”
西索:“嗯哼~才不要~”
伊塔也懶得管他了,這會兒更讓她擔心的是下面正在逼近的不明物體——如果是伊爾迷·揍敵客,她決定轉身就從飛艇上跳下去,摔成七十瓣也比被他逮回揍敵客家關進刑室XXOO強。
不過以伊爾迷·揍敵客的性格,他極有可能耐心地把七十瓣一瓣一瓣撿回來,安靜地坐在旁邊等她複活,然後慢條斯理地告訴她,作為擅自跳飛艇的懲罰,塔塔你摔成幾塊就加幾次刑吧。
“……應該不是伊爾迷吧?”
伊塔忽略頭上的奇怪物體,擡頭問以撒,“他雖然想抓到我,但是如果因此代價太大,他也不會動手。他很善于權衡利弊。最起碼,我應該還不值得這麼大場面……”
以撒,笑容更快樂了:“伊塔好了解他呀。”
伊塔:“……哈哈哈哈沒有啦,我也挺了解以撒你的呀。”
在一層層的雲霧裡,巨大的魔獸慢慢地出現在陽光下,深棕色的翅膀上鱗片猙獰又美麗,豎瞳冰冷地看着眼前的飛艇。
後面的空乘人員應該也看到了這個龐大的生物,因為簾子後面忽然混亂起來。西索應該是包下了這個飛艇,除了他們,隻剩下了工作人員。
“……莫羅先生!”
空乘小姐姐掀開簾子,還沒來得及多說些什麼,從暗處湧出的影子一把勒上她的脖子扯倒,拖進了角落裡,與此同時,後面工作人員的聲響也瞬間消失了。
“啊呀~”西索輕飄飄地歎了口氣,“我很喜歡那個小甜心的呢~”
魔獸巨大的頭顱終于整個浮現了,有點像巨蛇,又有點像蜥蜴,尖利的牙齒露在外面,鱗片很細密,爬行動物一樣,從眼角出發的兩片白色的膜橫着開合,濕潤它岩漿一樣顔色的眼球。
天涯浪子·富力士站在它的頭上,鬥篷在風裡獵獵飛揚,黑發十分淩亂,但在伊塔眼裡相當有型——别說亂糟糟的頭發了,這一刻,哪怕是金·富力士幾天沒刮的胡子碴都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