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太年輕了。作為一個黑棋,他固然比陳二娘出師早,但出要緊任務的次數卻乏善可陳,大部分時間都在做教習和跑簡單的傳信任務。所謂的“對西南和滇國比較熟悉”,隻是因為他更經常跑這邊分舵的傳信任務而已。
出師以來一路的順風順水養成了他自大而莽撞的性格,所以他才會在剛剛那個笑容背後暗示的危險下差點屁滾尿流,乃至差一點點就叫出了聲來。要不是顧歲寒一直在兼顧着這邊,他很有可能就要毀了這次行動。
“端木。”她又重複了一遍,“來之前,咱們的銀錢都收好了,對嗎?”
原本還有些懊惱的端木昂聞言精神一振——這是進來之前他們約好的暗号。銀錢可以用來買物品,而把銀錢收好的意思,就是這裡有大魚,他們要打起全部精力來應付了。
這不僅是顧歲寒為了掩蓋剛剛端木昂露的馬腳而亡羊補牢岔開的話題,也是對陳二娘和端木昂兩個人的示警。
端木昂佯裝打開行囊,随意清點一番後,他高聲道:“頭兒,都帶齊了!您随便挑,我帶的肯定夠!”
“好,”顧歲寒仿佛什麼都沒察覺似的,轉過身對溯水道,“勞煩溯水姑娘了。我家小姐喜歡熏香,好收集各地香料用以收藏。不知溯水姑娘有沒有什麼推薦的?”
溯水微微側過臉,似乎是在思考。衆人停在原地,看着她俏麗的臉龐逐漸爬上了愁緒。
她伸出纖纖素手半捂着紅唇,真心實意地為顧歲寒的要求很是發了一會愁。最後她放棄了思考:“客官要是問小女子,坊裡的香幾乎都是出自小女子之手,在小女子眼中都是一等一的好,實在不能評出伯仲來。”
顧歲寒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聞言也隻是含笑點點頭:“好。那就依溯水姑娘說的,我們幾個都好好聞一聞,挑出小姐平日裡會喜歡的香來。”
說罷,她又似乎是無意地補上了一句:“不愧是蜀地最出名的香閣之一,待客都是專場的,我們進來了,旁人便被關在門外了。”
溯水但笑不語,沒有解釋。三個人在青鳥坊裡逛逛停停,幾乎把所有在售的香都聞了一遍。落棋閣的弟子沒出師前會有針對嗅覺的訓練,所以棋子們的嗅覺普遍比一般人要靈敏,在香閣這種衆香混雜的地方更是災難。
陳二娘感覺自己和端木昂都要聞不出香味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沒想到顧歲寒還跟個沒事人似的,一品香一品香的聞了過去。陳二娘心中的敬畏油然而生:“難道這就是執棋的不同凡響之處嗎!”
前面的顧歲寒不知道後面倆人心裡在想什麼,她隻有一個想法:“這幾種香真的有區别嗎!”
周圍的香味實在是太多了,她鼻子本來也沒有以前好使,幹擾又多,所以聞什麼感覺都是一個味道。她隻能含含糊糊地挑了幾種香味偏沉的熏香一樣包了一點。
青鳥坊哪怕用來裝香的盒子都是很精緻的水色瓷罐。溯水一邊拿小匙裝香一邊對顧歲寒說:“客官家的小姐好生特别,别家小姐都喜歡那種花呀果呀的香調,偏偏您家小姐喜歡這種沉郁的。”
“是。”顧歲寒強忍着香味迷鼻子的不适,壓抑着咳了兩聲,“我家小姐……咳咳,禮佛,所以喜歡這種香味重的。”
溯水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些敬佩道:“你家小姐心中有志,這是好事啊。”
“什麼好事。”顧歲寒搖頭,“我們镖局原是江湖草莽出身,如今大小姐這般文雅,恐不能接過镖局大任,夫人老爺都急死了呢。”
兩個人就這樣圍繞着根本不存在的“小姐”你來我往聊了半晌。顧歲寒編瞎話編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溯水也聽得連連點頭,甚至開始為顧歲寒推薦一些适合“大小姐”的香薰。
衆人就這樣在青鳥坊裡逛了一圈,買了一堆瓶瓶罐罐。溯水把他們引到櫃台處結賬,等她計算總額時,顧歲寒仿佛閑聊般和陳二娘道:“對了二娘,你記不記得小姐一直想要那種焚香氣的香。”
二娘一激靈,頓時意識到她在說青玉案的事,便半抱怨半調侃道:“夫人不是說了,小姐想要那種香,直接去廟裡買兩把就得了,何必折騰?”
說話間,原本正低頭算賬的溯水擡起眼睛,向她們這邊瞟了一眼。
顧歲寒背對着她和陳二娘說話,似乎毫無所覺:“哎呀,這話說說就行了,現在廟裡那香都粗陋,點起來那香恨不能熏得眼睛都迷了,肯定是不能用來熏衣服的呀……”
“客官。”溯水忽然插話,“如果是您家小姐想要的那種香,我們這裡或許有。”
這便是入套了。顧歲寒轉過身,臉上露出逼真的驚喜:“真的?”
“是,”溯水微笑道,“客官初來乍到,恐怕不清楚。這香在我們蕪甯十分出名,叫做‘青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