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舟也重重歎了口氣,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狂風起于青萍之末,禍患往往誕生于忽微。落棋閣的大意,幾乎就是去歲連番事件的起源。
小八小聲解釋:“雖說如此,但假若那個内奸不透露落棋閣縮地千裡陣的陣訣,那沈賊也絕不能鑽了我們的空子啊……”
顧歲寒搖頭:“可這個内奸我們至今都不知道是誰,這個隐患也就一直存在。小八,我們不能抱這種堪稱僥幸的心理。”
小八咕咕哝哝地不知道說了什麼,可能還是不太服氣。顧歲寒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這裡看不出來什麼,也沒什麼别的損失。先叫大家加強守衛吧,别的事再說。”
小八應是。顧歲寒沿着進來的路往外走,卻在路過一個武器架時停住了腳步:“……嗯?”
由于她是領頭的,武器庫的架子間通路狹窄,餘下兩人就被她堵在了後面。謝停舟傾身過來看她看的位置,但也沒看出什麼端倪:“怎麼了?”
顧歲寒舉高了手裡的燭台,細細照着左手邊武器架的置物闆:“這裡的灰塵好像不是很均勻。”
武器庫裡有防塵符,平日裡也有人專職打掃,是以幾乎沒有積灰。顧歲寒也是剛剛走過時,餘光瞥視到此處怪異,才停下了腳步。
她的眼睛不太好,今晚實在忙碌太久,眼睛已經有了些微微的不适。她挪開燭台揉了揉眼,才把燭台重新靠近木架,左手虛虛在空中比劃着架子上靠外面的一塊半圓形區域:“……你們不覺得,這塊地方好像被帶了水的東西沾過。”
今夜夜露濃重,石磚地上都微微濕潤。顧歲寒看着那處形狀,聯想到書房裡的腳印,脫口而出:“是鞋印!有人踩過這裡!”
後面兩人還在一頭霧水。顧歲寒看着腳印的位置,忽然靈機一動,将燭台轉向了右邊架子,一層層地查看架面。果然,在右側架子上比左側高一層的位置,架面上的灰塵也有相似的痕迹。
再往上的架子她的身高便看不見了。顧歲寒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底,确認比較幹淨後,一提氣就踩着那腳印旁邊的位置站在了架子上!
從謝停舟的角度看去,她好像一隻靈活的猿猴,在空中站成了兩條腿不一般高矮的“大”字形。後面的小八急道:“執棋,有梯子的!小心這架子不穩固啊!”
顧歲寒在上面道:“沒事!”一面舉起燭台往更高處照。從她這裡已經能看到武器架的頂端,上面的位置防塵符效力漸弱,灰塵更多,能明顯看出曾有人和她一樣站在這裡,一隻手按在最頂端的木架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
她伸出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感覺這應該是個男人的手,手指很長且骨架粗大,奇怪的是關節似乎還微微凸-起,在灰塵上留下了一個更寬大的印記。
但除了留一個手印之外,此人似乎就沒有做什麼了,連高處的武器他都沒有動過,一些浮灰還都很完整。顧歲寒前後看了看,覺得在這個高度躲避武器庫看守的視線也不太可能,越發感到迷惑起來。
謝停舟擔心兩邊架子在她的作用下向中間傾倒,伸出兩隻手在中間權作支撐。見顧歲寒半天沒有動作,他問:“執棋,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需要在下協助嗎?”
顧歲寒前後看了看,從架子上跳了下來,拍了拍手上的灰:“沒有其他的了,就是頂上那裡有個手印。小八,出去之後你找個擅長丹青的來把這個鞋印和手印都拓印下來,留個檔明天查。對了,我看前後的架子上都有放東西,就這個架子頂是空的。原本這裡有放什麼嗎?”
小八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執棋忘了嗎?那日您來武器庫歸還檔案,将此劍親自取走的。”
顧歲寒已經許久沒有好好休息,早就有些頭昏腦脹,此刻聽小八提醒才想起來,一拍腦袋:“啊!是那柄霜塵劍嗎!”
此話一出,謝停舟的臉色徹底變了。那臉色極其複雜,又是不可置信,又有一種被冒犯了的憤怒。顧歲寒原本還在“今晚怎麼老幹昏頭的事”的苦惱中,看見他這臉色簡直被吓了一跳:“……謝将軍?”
謝停舟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霜塵?”
顧歲寒看着他,即使在昏暗的燭光中,她都能看出來他眼眶中隐隐的紅血絲。但她實在不明白這劍到底怎麼了,隻好小心翼翼道:“……嗯?”
小八看起來似乎知道些什麼,從謝停舟後面探出頭來,比比劃劃地用氣音說了些什麼。但小八沒有拿燭台,他那邊光線稍暗,顧歲寒眯起眼睛,艱難地辨識着他的唇語:“姬……?”
這個姓一出,她就意識到了些什麼。姬這個上古姓氏在今天已經不常見了,上次拿劍時,小八曾說過“這是一個前輩留下來的劍”,那麼劍主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顧歲寒吃驚道:“這是姬泠殿下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