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舟伸出手,讓風穿過自己的指縫:“但之前執棋跟我說,執棋已經能夠使習劍穩定懸于半空,那靠神念控物的能力應該不差。我聽聞有人不擅禦劍的原因是‘和劍關系不好’,執棋或許也是?所以我才建議執棋試試禦風。”
這理由可真是太獵奇了。顧歲寒感覺這也太兒戲了:“啊?為什麼會有人和劍關系不好?”
謝停舟笑了一聲:“這在下就不知道了,或許隻是民間傳聞也說不定。”
顧歲寒對此半信半疑,但決定回頭試試看,反正她的禦劍現在也是破罐子破摔。
山風吹得人有些發冷,顧歲寒乘别人的劍,不用自己出力,有些無所事事,順口閑聊問:“要是過段時間陛下醒了,秋獵還會繼續嗎?還是說要打道回府了?”
“就在下所知,陛下和沈和正還有些講和的條件沒有商量好。”謝停舟說,“不過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陛下厭戰,江南學派本來就是主和派,此番也算是揚眉吐氣了。如此君臣和樂,什麼事推行得不快呢?”
他話說得豁達,語氣卻是别扭。顧歲寒沉默片刻:“此番講和之後,真的能不打仗了嗎。”
“在下覺得難。”謝停舟苦笑,“北周不像南盛這邊重視契約,曆朝曆代毀約之事不在少數。此次講和,既無質子,南盛也沒許出邊市一類的好處,幾乎算是口頭盟約了,如何能長久呢?”
她歎了口氣,不再多說,隻是轉移話題道:“打仗與我倒是沒有什麼所謂,隻是苦了将士和百姓。”
将士在邊關出生入死,無數家庭因此殘缺。百姓也随着戰亂流離失所,青州靠北一線至今荒無人煙,隻留斷壁殘垣。
中原百姓看似能逃過死劫,可戰事帶來的重賦和徭役也随之壓-在了每個人肩頭。隻有那些本就坐于明堂上的大人物才能安然無恙不沾風雪,主戰或是主和不過是他們在沙盤上的遊戲,是權衡各方勢力的籌碼。
謝停舟長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顧歲寒打趣他:“北疆倒是能閑下來一段時間了,你們西疆還不行呢,我聽聞姬将軍很快就要回軍中了——”
說到姬昀,她忽然想起來了宋安瀾腹中的孩子,話鋒一轉:“對了,說起姬将軍,宋将軍腹中的孩子怎麼樣了?難道說北疆暫時安定,她就真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嗎?”
不知是不是顧歲寒的錯覺,她話音剛落,謝停舟微微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十分複雜,說不好是驚異還是同情。顧歲寒敏感道:“……怎麼了嗎?”
“哦,沒什麼,”謝停舟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幾天前陛下托将軍找你來幫忙之後,宋将軍就服藥把孩子堕了,所以這兩天她都避免動武。不過所幸她腹中胎兒月份還小,對将軍身體影響應該不大。”
顧歲寒眨了眨眼,瞬間明白了其中門道。
之前宋禮百般勸說不讓宋安瀾堕胎,本質上是為了阻攔宋安瀾回到北疆,但在那日之後奇迹般地松了口。那隻能說明,宋安瀾用某種條件,交換了自己的自由。
那個條件顯而易見,就是把自己手下重傷初愈但是有面對沈和正經驗的顧歲寒派去幫忙守衛宋禮那幾日的安全。顧歲寒恍然大悟,怪不得宋安瀾那天來求她的表情那麼心虛。
謝停舟剛剛那樣看她,恐怕是從她的提問中領會到了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被宋安瀾當做一個條件交換出去的事情。
“哦,這樣。”顧歲寒緩緩道,“那很好啊,那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堕了也算是省心了。”
謝停舟聞言終于沒忍住,回頭認真看了她一眼:“……執棋不生氣嗎?”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顧歲寒失笑,“多大點事,我替她高興還來不及。這件事上我也算幫了她忙,回報了一些她當初從雪原中把我救出的恩情,如何算不上一件好事呢?将軍,别一眼一眼瞟我了,看路吧,都快到了。”
謝停舟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她存了逗弄他的心思,挑-逗道:“怎麼了?”
謝停舟道:“沒什麼,隻是覺得……”
或許像顧歲寒、姬泠這樣的才是真君子吧。真君子被朋友不聲不響地利用了,也不會有什麼抱怨。
徒留他這樣的小人在旁邊替别人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