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出口的刹那,顧歲寒看清了在場的人,就意識到自己恐怕驚愕之下說錯了話。當初遞給她齒間刃的蔣奚也在場,假若那齒間刃當真有問題,蔣奚很有可能脫不開嫌疑。她如今把話先說出來了,可謂是打草驚蛇。
但蔣奚的表情同不知内情的謝停舟一樣茫然:“什,什麼齒間刃?”
那迷茫的表情毫無破綻,假若她是裝的,那這演技未免太高超了。顧歲寒看着她的眼睛,一時之間心中千頭萬緒閃過,最終歸為了一句:“……我去偷回碎曦劍之前,從閣裡出發的那一天,你沒遞給我兩把齒間刃嗎?”
蔣奚更摸不着頭腦了:“……什麼遞給您?您出發去青州邊疆時,閣裡沒有人送您呀。那時候我應該在休沐呢,都回閣裡了才聽說您走了,還怪可惜的。”
聽清話的刹那,顧歲寒如墜冰窟。
那假如蔣奚沒說謊,那當時幫她取東西的人是誰?又或是說,她剛剛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幻夢,而并非現實中真正發生過的事?
她定了定神,吩咐蔣奚:“你去幫我取一下我出發前後幾天武器庫裡記錄物品進出的冊子。”
蔣奚連忙應了聲是,領命匆匆離開了。這時一直默默在旁邊的謝停舟忽然出聲:“執棋剛剛經曆什麼了?方便和在下說說嗎?”
顧歲寒這才想起旁邊有個人。她剛剛經曆了一場過于奇幻的旅途,急于找人訴說,但想起宋安瀾“謝停舟不可信”的叮囑,她又躊躇了。謝停舟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溫聲道:“如果執棋不願意說,那在下也不能強逼,隻是宋将軍剛剛囑托在下要好好看顧執棋,在下還是想多了解執棋身上的事。”
顧歲寒疑道:“果真?”
謝停舟笑了。這是醒來後顧歲寒第一次見他如此發自真心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好像化凍的春水,有一種溫和的感染力。他一邊笑,一邊把手籠進了袖子裡,不慌不忙地說:“在下還能在這件事上哄騙執棋不成?執棋和宋将軍日夜相處,在下說的話執棋可以直接找将軍求證,在下又何必吃力不讨好做出這等诓騙之事呢?”
這話其實說得有道理,方才顧歲寒也隻是下意識地問一句,并不是真心有疑,幹脆簡要把自己在過去時空中這段奇妙的漂遊将給了謝停舟聽。謝停舟初初聽到他與姬泠共論詩經那段還有些耳朵發紅,聽到後面卻是眉頭皺得越發深了起來。
直到顧歲寒說完,謝停舟都一直沒發話,而是摩挲着手上戴着的那串珠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顧歲寒的目光順着他的動作看了過去,順口問:“這是佛珠嗎?”
謝停舟聞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了一下:“不是,就是普通的木頭珠子。我平日思索時喜歡盤玩,所以就随身帶着了。執棋若是喜歡,改日在下也可以送執棋一串,還希望執棋不嫌粗陋才是。”
顧歲寒隻是随口一問,沒想到引出了如此長的一串客套話,連連擺手:“不了,我們幹這行的手上最好不要帶東西,動起來有聲音,就不好潛伏了。”
謝停舟聞言微微一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這時蔣奚也把冊子拿了回來,顧歲寒接了過去,從頭開始翻了翻。這本冊子有記錄的地方很薄,最早一條記錄是從去歲九月底開始的,所以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那一條。
取用的物品寫明了是一套随身暗器,兩把齒間刃,後面的借用人欄裡明明白白地寫着顧歲寒自己的名字,筆迹沒有問題。
——當初有問題的東西,就是她自己取的。
難道說,剛剛她昏迷後經曆的一切,就是她自己的黃粱一夢嗎?
顧歲寒愣愣地坐在原地,回憶剛剛的一切,也不禁對自己産生了一絲懷疑。這時候謝停舟傾身過來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冊子,準确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執棋是在想剛剛經曆的事情是真是幻嗎?”
顧歲寒點了點頭。蔣奚看上去還在狀況之外,但也謹慎地沒有出聲攪擾。
謝停舟無意識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在下倒是認為執棋剛剛見過的一切,很有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證據有二。”
“第一,執棋說自己見到的學堂中的一幕,在下對此也有記憶,執棋所說的與在下所記的幾乎一般無二,而且最重要的是,執棋當時送了試題來就走了,後面的故事當時的執棋并沒有親眼見證過,所以執棋剛剛必然是進入了另一個親眼見證過的人的記憶。”他琥珀色的眼珠定定看着顧歲寒,“我傾向執棋是進入了阿泠的記憶,執棋見到的第二幕也是如此。”
顧歲寒質疑:“可是我為什麼會進入姬泠的記憶?”
謝停舟輕輕搖了搖頭:“此事在下亦有懷疑,但在下認為這是因為執棋本身魂魄不穩,而當時阿泠的魂魄碎片就在我身邊,招陰符作用下阿泠的魂魄與執棋的魂魄相撞,所以才有此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