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姑娘找到了符咒,往她身上一拍,随後收拾好東西往外走:“我們都知道的,侍棋您就放心吧。”
周姑娘出去之後,姬泠在小幾上又發了會呆,才去櫃子裡翻出新的中衣穿好,把外袍草草披上。至于那輕甲,她看了兩眼,可能還是覺得壓傷口,放在地上沒穿。她攏着衣服下床,走到簾子旁邊:“喂,周瑛……”
看樣子,周瑛應該是那姑娘的大名。可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外面忽然傳來了竊竊私語聲,聽聲音應該是周瑛跟剛剛那個假大爺。姬泠猛得住了嘴,就聽見那兩人的聲音隔着門簾清晰地傳了過來。
那假大爺說:“喂,你說,宋帥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瑛道:“誰知道呢,侍棋說大帥是因為北三皇子被殺一事才對她下的手,可是……北三皇子為什麼想不開要對侍棋動手呢?就算是他想逃走好了,以侍棋的武功,制服北三皇子綽綽有餘了,為什麼北三皇子會喪命呢?”
假大爺不甚贊同:“侍棋不是跟咱們說,北三皇子是自己撞上去的嗎?”
周瑛:“瞎,這話你也信呢!北三皇子那種人咱們都知道,有功就上,平時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哪有自戕的勇氣?”
假大爺也順着猜測:“會不會是侍棋早就知道宋帥傾心蕭淩飛,所以故意殺了蕭淩飛報複?”
周瑛卻是不敢繼續說了:“這可是你說的,我才沒這麼猜。執棋還在裡頭呢,你小心被她聽去了。”
假大爺“喂”了一聲:“周瑛,你這就不地道了吧!”
周瑛揮了揮手:“算了,這些頭頭之間的事,咱們亂猜什麼?聽命辦事算了,在落棋閣本來就容易沒命……”
兩人漸漸走遠了,聲音也模糊不清起來。顧歲寒看着姬泠在原地呆呆地站着,良久,也不知是悲是喜地笑了一聲。
“釀姐,”她喃喃地說,“我們都那麼崇拜你,我因為你才來的青州……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她看着房梁,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釀姐……你在哪呢?”
明明身處兩個時空,并沒有實際上的交集,多年之後的顧歲寒卻神奇地領會到了姬泠的心境。
被自己全心信任的主帥因為令人難以置信的原因傷害了,而這個原因别人都不相信——理想的高塔驟然崩塌,卻隻将自己内心的地基砸得面目全非。
她的朋友覺得她在胡言亂語,她的下屬不明所以,隻能暫時奉承。
沒有人相信那位傳奇的女将會因為一個敵國不受寵的質子而傷害自己的下屬,背叛自己的國家,連這個下屬自己都心懷質疑。
其實按照蔣奚的說法,宋釀失蹤一事至今都是懸案——落棋閣沒有找到她的下落,但她也很可能并不如同民間傳說的那樣,為了蕭淩飛叛國投敵。具體的證據就是,宋釀對大盛北部三州的布防可謂是了如指掌,假如她真的投敵了,那之後兩國之間的幾次交鋒,北周就不應該打得那樣吃力,最後也沒讨到什麼好處。
特别是十八年秋天宋釀剛剛失蹤時的那一戰,當時宋安瀾埋伏北邙山下奇襲北周軍的點子其實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的。當時姬泠随斥候出去巡查時發現了這處天然形成的雪窩子,正好可以用于埋伏在這條北周軍常用的行軍道上,便将消息帶回給了宋釀。那之後宋釀、宋安瀾又去實地探查一番,發現确實可行。隻是那年冬天是個異常的暖冬,雪積了不到半個月就化了,這個計劃就沒能成行。
但是十八年深秋的時候那裡的雪窩子已經成形了,假如宋釀真投靠了北周,她不可能不提醒鄧飛英注意那個絕佳的埋伏點。
但這時候的姬泠還不知道。顧歲寒瞧着她,隻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種深深的迷茫。
但很快,她看上去就整理好了心情,将門打開迎着風走了出去。顧歲寒一邊想着宋釀的事,一邊無意識地跟上了她,誰知一隻腳剛跨過門檻,一陣熟悉的暈眩就當頭襲來,她又墜入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嗯……侍棋?請問你是顧侍棋嗎?”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她……是回到現世了嗎?
不,不對。她猛得睜開了眼,迎上了蔣奚有些疑惑與不确定的目光。
但這時候的蔣奚很明顯比她所熟知的那個青澀一些,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白棋的制服。見她醒過來,蔣奚松了一口氣:“我……我一進來就看見您睡着,又帶着面具,我都不太敢認您了……您是顧侍棋吧?”
“顧歲寒”擡起了手,摘下了臉上蒙着的黑布。這時,顧歲寒才意識到這次有什麼不對——
在前兩次時空中,她一直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參與整個故事,那個時空中原本的人也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但是這次不一樣,她不僅擁有了實體,而且好像附在了“她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