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歲寒若有所思:“按這韓玉青的意思,他倒是很笃定姬泠一定有罪。”
“絕對不可能。”謝停舟堅持道,“阿泠真的沒有理由這麼做,她父母是大盛忠烈,她自小在邊境長大,後來入了落棋閣也一直在為國效力,完全沒有叛國的動機。退一步講,哪怕她真的因為某些連我和宋将軍都不知道的原因叛國,她也完全沒有理由把通敵的信件帶回京中的公主府。她執掌着落棋閣青州的分舵,那一片的情報網幾乎全在她手中,反倒是南都附近的不太受她掌控,她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雖然謝停舟這個人顯然是關心則亂,但是說的話大抵還是有道理的。還是那封信。隻要能證明信上的問題,那麼姬泠叛國一事可謂是迎刃而解了。
顧歲寒斟酌了一下,把姬漓說的生日宴那天的事挑挑揀揀和謝停舟說了。當然,删減了姬漓主觀懷疑謝停舟的那一部分。
謝停舟聽完也是皺起了眉頭,顧歲寒發現這人眉間已經有了一點川字紋的苗頭,可見平時恐怕時常多慮多思。似乎是回憶了許久,謝停舟才猶疑着開口:“阿泠讓我叫公主去書房确有其事,但是我不太記得具體的前因後果了。現在想來,我當時似乎下意識以為阿泠是叫公主去勸她與韓尚書和離的。”
沒想到事情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公主與韓玉青的感情問題上。顧歲寒有些茫然:“啊?”
“對,”謝停舟不知想起了什麼,表情笃定了起來,“那天阿泠和灼烨兩人同過二十九周歲的生辰,我們幾人都很開心,關上門在阿泠府上熱鬧了很久。上午晚些時候,公主和韓玉青過來了,但當時韓尚書表情并不好看。進門的時候,公主還陪着笑說了一句‘哎呀,沒想到生辰宴已經開始這麼久了,怎麼都沒人叫小妹’。”
謝停舟的回憶中,當時作為宅邸主人的姬泠聽到了這句話,很是詫異地看向了宋安瀾,脫口而出:“安瀾,你沒跟阿漓說嗎?”
宋安瀾看上去更吃驚:“不對啊,我把請柬遞到尚書府上了……”
一句話說到最後,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目光移向了面色不虞的韓玉青,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原本還不明所以的姬泠聽到“尚書府”三字,哪怕再遲鈍也明白了是韓玉青截下了消息,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
她素來偏袒自己這個妹妹,當場就要發作。姬昀見勢不妙,壓低聲音喊她:“檐雨!”
檐雨是姬泠的表字,平時很少被喊,一喊就指定是正經事。姬泠也知道韓玉青是朝中年輕文臣的首腦,現在發作未來朝中不好收場,隻好壓下脾氣,咬着牙說:“是我疏忽了。阿漓,快來這邊坐,今天沒有外人,咱們好好說說話。”
姬漓看了一眼韓玉青,有些猶疑地走了過來。走到近前時,姬泠伸手一把抓住了她,讓人坐到了她與宋安瀾中間。
姬漓端莊慣了,身上各色珠钗有不下兩斤,被姬泠這麼沒輕沒重地一拉頓時驚呼一聲,整個人稀裡嘩啦地掉了下來。姬泠也不嫌她身上那些勞什子硌手,将人半摟半靠地抱在了懷裡:“今天特意準備了你喜歡的乳酪,你嘗嘗看?不過我感覺不是很甜,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
姬漓依言拿過羹勺嘗了一口:“唔……好吃。”
姬泠不輕不重地在她後背打了一下:“就會說好吃。”
姬漓彎起眼睛,咯咯笑了。遠處的韓玉青看着這姐妹和樂的一幕,面色愈發差了。姬昀用眼神支使了謝停舟一眼,讓他去招待好韓玉青。
吃完了那碗乳酪,姬漓就推脫了姬泠回到了韓玉青身邊。姬泠雖然想留,但還是摸不清自己的妹妹的心意,最終沒有阻攔。
韓玉青看到妻子回來,臉色好了不少。兩人席間拉着手互相依偎,似乎也十分甜蜜。謝停舟看得有點羨慕,不過側頭看了姬泠一眼,發現她似乎在心不在焉地走神,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最終也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席間姬漓以多飲為由告退時,姬泠才如夢方醒似的,喊了他一聲:“阿辭。”
謝停舟單名一個辭字,但是他起字早,所以名很小時就不用了,現在也隻有姬泠會這樣喊他。她喊他時咬字輕輕的,兩個很清脆的音仿佛在嘴裡輕輕碰撞了一下似的,聽得謝停舟從尾椎骨麻到後脖頸。他連忙應道:“我在。什麼事?”
接下來的故事就是顧歲寒從姬漓那裡聽來的版本了。顧歲寒問:“所以當時姬泠确實去書房等姬漓了嗎?”
“我不知道。”謝停舟迷茫地搖頭,“我隻知道後來她離席了,但是那時我被姬将軍叫走了,所以不知道她具體去哪了。”
“她為什麼要讓你幫她傳話?”顧歲寒不解,“那時候她有什麼走不開的事嗎?”
“應該……沒有吧。”時間太久了,謝停舟的記憶也出現了偏差,“當時阿泠應該是在喝酒的。”
既然沒有什麼事,那麼為什麼要讓謝停舟代為傳話呢?如果真的有事要聊,那麼為什麼最後又沒有去書房,而是讓獨自一人的姬漓發現了那些通敵的信件……
刹那間,顧歲寒忽然靈光一現:“等等,有沒有可能,姬泠是故意讓姬漓發現那些信的!”
“你想想看,”顧歲寒雙眼放光,“那些信出現得蹊跷,而且有姬泠自己的私印。姬泠作為黑棋,基本的警覺應該都是不差的,一般人很難拿到她随身帶的印。那麼,會不會那些信就是姬泠故意僞造、放在那處,讓姬漓發現的?”
謝停舟皺眉聽罷,卻不是很贊同:“或許執棋說得有幾分道理,可阿泠為什麼要讓公主發現這些信?假設阿泠懷疑公主或者韓玉青的清白,大可以用别的方法試探,那些信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寫着落棋閣的地址和潛入方法的,假若公主家中真有貓膩,姬泠不怕他二人看到後機密當真洩露嗎?”
确實,此言不假。顧歲寒漸漸冷靜了下來,從頭開始梳理這生辰宴的事,卻是越理越亂,毫無頭緒。顧歲寒有點喪氣道:“要是有能和亡者交流的方法就好了,直接找姬泠問問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緊接着她又自己推翻了自己:“不對,她自己恐怕也不知道。不然她被軟禁宮中那會早就喊冤了,也不至于跑大老遠自戕證清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