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溜回家,金管家見人立馬招呼仆役将菜熱了一遍,嘴上念着,“今兒個千姑娘來,給爺炒了一盤筍,那滋味,香得人饞……”
江祈安繃着個臉,并不回應千禧的那盤筍,隻道,“上菜罷。”
舒念芝原本已回房打算歇下,又聽聞江祈安回來了,隻得抱着琵琶趕往堂廳,彼時江祈安已落座,望着一桌子菜,沒有動筷。
舒念芝摸透了江祈安的脾氣,他不欺負人,也不喜歡别人對他太過熱絡,所以她沒迎上前頭,隻在他對面坐下,抱着琵琶,端得一副娴靜乖巧的模樣,笑吟吟道,“縣令大人,今兒你生辰,千姑娘讓我給您唱一曲。”
江祈安眸光一凝,頓了片刻,壓着嗓子輕嗯一聲。
舒念芝這抱着琵琶才開始唱曲。
江祈安心思不在聽曲兒上,滿心想的都是千禧不承認的模樣,越想越生氣,筷子在一桌上菜上繞來繞去,就是不夾那筍。
千禧在窗外和小厮躲着偷瞧,看他筷子在筍上來來回回地懸着,心裡那個急啊!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吃她的菜,以示不滿。可她都不在面前,他這模樣給誰看呢?
自己氣自己?
她陷入沉思,以她多年的觀人經驗來看,江祈安其實是個大氣的人,從未見他揪着别人的一點毛病喋喋不休,他也不指望誰按着他的标準行事,誰惹了他,大多都是算了。
他今日就偏生揪着自己了。
千禧蹙眉,這算是另一種程度的在意吧……
就是不知他是喜歡,還是在意他純潔的嘴唇被冒犯。
一曲唱罷,江祈安沒有反應,舒念芝輕咳兩聲,他才神思回籠。
二人對視一眼,一時氛圍死寂,舒念芝神色緊繃,眼裡求贊許的意圖都快溢出來了,她絕不接受她表演完後,還能冷了場子。
偏生江祈安心情煩悶,放下筷子,微微歎息,“你近來都沒怎麼琢磨唱曲的事兒?”
舒念芝霎時腦子一片空白,“我……沒有啊!”
“荷花祭讓你出了頭,是收獲了不少名聲,但那不是你懈怠的理由,你是靠嗓子吃飯的,不琢磨這些,以後怎麼過活?”
江祈安突如其來的嚴厲,讓舒念芝措手不及,她全然沒想到會收獲如此惡評,萬分不服地反駁,“我哪有,我天天都在唱!你生辰我好心給你唱個曲兒,你還這樣說我!”
“并非好不好心的問題,從菱州回來後,你整個人胖了一圈,嗓子也不好好保養,我可以養着你,可你若如此懈怠,我養你做什麼呢?”
舒念芝:“……”
她氣急了,雖說近來是放肆了些,卻沒想到江祈安上綱上線,揪着她唱劈了的聲音不放,這樣一看,江祈安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憤懑地坐在那兒,垮着個臉,絕不承認她的懈怠。
千禧躲在窗外也有些驚愕,江祈安吃炮仗了?這是他會說出的話麼?
平心而論,舒念芝剛才這曲兒的确唱得很一般,完全沒有初聽時的驚豔,也的确因為懈怠胖了一圈,但也沒必要這樣直截了當,戳人心窩子吧……
真是隔着窗戶都能感受到江祈安的怨氣。
他還自始至終都沒吃她炒的那盤筍。
千禧也不忍了,站在窗戶外大喊一聲,“江祈安!”
江祈安被這聲驚得渾身激靈,卻是僵着脖頸,死活不肯回頭,當做沒聽見,淡定的吃菜。
千禧從窗戶哒哒哒地繞到門邊,腳步聲跟催命鼓似的,江祈安不想面對,頭埋得愈發低了。
千禧進了門就對江祈安一頓訓斥,“人家念芝是好心給你唱一曲兒,慶賀你生辰,你不感謝就罷了,還給人一番訓斥!自己個心情不好,也不能亂撒氣呀!”
江祈安冷哼一聲,卻沒敢哼出聲,像是悄悄吐了一口濁氣。
舒念芝聽了千禧這話,跟見到救星一樣,狠狠點頭,真是一物降一物,簡直大快人心,小聲嘟囔,“就是就是!”
千禧說着話,坐到了江祈安身邊,江祈安像個撒氣的孩子,默不作聲将凳子往旁邊挪了一點,以表氣憤,也跟着小聲道,“自己懈怠還不讓說!”
千禧看他這模樣,硬是被逗得想笑,她不信江祈安會在别人面前有如此舉動,隻有過分親近的人才會這般使小性子罷,何嘗不是他在撒嬌呢。
她憋住了笑意,轉頭一本正經地對舒念芝道,“雖然江祈安也有不對,但他的話大體沒錯,你就是靠嗓子吃飯的,該怎麼保有現在的嗓子,你得用心,不然以後江祈安不養你了,你還得自謀生路,可不能把自己養廢了。”
說完她朝舒念芝眨眨眼。
舒念芝倔強扭頭,這話從千禧口中說出來,總覺得比江祈安的聽着順耳,也就沒再繼續反駁。
千禧将二人僵持不下,掐了掐江祈安的胳膊,小聲道,“哄哄她。”
江祈安回頭瞪了千禧一眼,眼裡皆是不服氣,千禧朝他粲然一笑,江祈安天大的怨氣硬生生被堵回去,隻得道,“舒姑娘一片好心,是我不好了。”
稀了個奇嘞!
舒念芝險些笑出聲,得逞地揚起下巴,千禧見她那嘚瑟樣,不禁輕笑一聲,朝她揮揮手,舒念芝明了,抱着琵琶得意離開。
屋裡就剩他們二人。
千禧轉過頭,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望着江祈安笑得一副鬼機靈模樣,江祈安覺得這笑不懷好意,瘆得慌,又挪了挪屁股,轉頭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