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玠對楊玄刀的态度竟是如此,千禧實在訝異。
她忍不住問他,“你知他是這樣的人,為何還護着他?”
“嘿!你這話說得,他是我兄弟,我能不護着他麼!”徐玠說得理直氣壯,絲毫沒覺着有什麼不對。
“可他待你不誠心啊!”
“他可以待我不誠心,但我不能如此對他。”
千禧撓頭,“我懂了,因為你們是拜把子的兄弟!”
“嘿!正是!”
千禧心驚,昨天還差點與他拜把子,這樣的承諾于徐玠很重,要是拜了,說不準他能上刀山下火海。
還好沒拜,她長舒一口濁氣,“你還真是個多情的人……”
“别用那種詞兒說我,太怪了,娘們唧唧的!”
“這是好詞兒,有什麼好害臊的,臉皮還薄。”千禧笑話他。
千禧輕輕一聲笑,婉轉飄進徐玠耳朵裡,像是在他耳朵裡落下了種子,癢癢的,有些止不住。
他也沒想到今夜他能那麼多話,又想與她說些有的沒的,“我從小就羨慕讀書人,打我見江祈安第一眼,就覺着這人一定會飛黃騰達。”
“你們怎麼認識的?”千禧好奇問他。
徐玠撓了撓頭,“呵,那年在山腳下準備劫他點錢财。”
“然後呢?”
“說起來真是奇,江祈安那年也就十七八歲,見了我一點也不慌,把他的口袋包袱掏給我看,除了書還有一雙鞋,一文錢也沒有,窮得叮當響,我說呢,難怪一點也不慌!”
“我瞧他衣裳穿得講究,讓他把衣裳扒給我,他說我小家子氣!”
“我哪能容他這樣罵我,當即就想砍了他的頭,他還是不慌,還嘲笑我,說我蠢,接着就是給我劈頭蓋臉一頓說。”
“他說他知道我,那時我還不是寨子的大哥呢,我是老二,說寨子的當家的對我一樣,對底下的人又是一個樣,從我這兒抽一成,從那些小兄弟的手裡抽七成,其中三成還是用我的名頭。”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待兄弟們多好,要從兄弟們手裡拿錢,就堂堂正正地拿,我當即就問了那些兄弟,竟全被江祈安說中了。”
“我那時難堪,也不想逗他玩兒了,他卻沒放過我,那嘴巴子厲害呀,說我不對兄弟們負責,不為他們将來考慮,等将來戰争一停,我們這種不站邊閑散土匪,一定是最先被剿滅的,總不能讓兄弟們因為我做錯決定,全跟着陪葬。”
“我真信了,他還不放過我,要幫我奪寨子。”
“起初我以為他玩笑,沒成想,他身無分文賴上了我,跟着我吃吃喝喝一個月,天天用我的燈油在那兒讀那個破書,一個月後,老大被兩個兄弟打死了,我竟成了寨子的老大!”
千禧聽得入神,停了手裡的動作,好奇追問,“他做了什麼?”
“不知道啊!我還納悶,他憋着不告訴我,隻是說等他做了官,給我和兄弟們安個家,問我願不願意。”
“我沒答應,覺得做土匪逍遙快活。”
“他什麼也沒說,給我一個奇奇怪怪的眼神,看起來還是在罵我蠢。”
千禧捂嘴偷笑,“他慣會使眼色陰陽怪氣别人!”
“可不嘛!後來梁國勝了,梁國派了軍隊在各州縣鎮壓賊匪,我和兄弟們躲躲藏藏,搶來的錢全給官府疏通關系,也隻保住現在的弟兄,我們不敢再頂風作案,那時候,我走投無路,忽然想起他的話。”
“他說我要是不占邊,最先剿滅的就是我們,事實也應驗了。”
“我趁早和兄弟們吃了散夥飯,那頓飯吃得及時,沒過多久,我和剩下的兄弟被官兵圍了,要處死的那一日,他一人一馬去了處決場,讓菱州官兵刀下留人。”
“那時候我才知他已經是狀元了!”
徐玠說完,感慨起來,“能讀書真好啊,好像無所不能。”
千禧能感受他言語間滿滿的羨慕,想他心腸萬分柔軟,她溫聲道,“江祈安一定是喜歡你這人。”
徐玠聽了,雞皮疙瘩起一身,“什麼玩意兒喜不喜歡的!”
“他才不會對别人那麼閑,人家每天時間安排得妥妥當當,從不多管閑事,特意去救你,那就是看中你有本事,能帶着兄弟們好好過活。”
話音剛落,徐玠眼眶不由酸澀起來。
他覺着好笑,說什麼喜不喜歡,說什麼帶着兄弟們好好過活……
這樣稱得上恭維的肉麻話,不過閑聊而已,江祈安不一定這麼想,千禧也隻是随口說說,徐玠卻仍然濕了眼眶,嘴唇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他憋着一口氣,悄悄抹了一把眼淚。
在女娃子面前哭,丢了個大臉,以後傳出去他還怎麼混!
他極力憋着,不想讓千禧發現了,可鼻子太酸,他沒忍住抽了抽。
千禧聽這窸窸窣窣的聲音,愣了一下,猛然回頭,見徐玠蹲在那兒一動不動,不會在哭吧……
她心頭一震,天呐,她說了什麼把一個土匪頭子給說哭了!
罪過啊!
千禧沒敢問他怎麼了,隻默默挖筍,直到天光大亮,兩人覓得滿滿兩背簍的嫩筍,這才心滿意足地下山。
一日的忙碌過去,進度不錯,千禧與大虎商量好,準備早些往江祈安家去。怕江祈安還在鬧别扭,她讓鄉長給他帶話,讓江祈安一定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