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與千禧年紀相仿,二十出頭,對視一眼後,啥都明白了。
兩人爬起來,繼續下一戶,家家不一樣的貧,鬧得人心慌,直到有一戶人家,一個男人帶着老母,三十了未曾娶妻,一聽千禧是個媒氏,便問她,“什麼時候給我娶個媳婦兒,我什麼時候回你的話!”
千禧累了,不想争辯,哄着人,“大哥,你不跟我講你自個的情況,我怎麼給你找合适的媳婦兒,你說是不?”
大哥被哄着講了身份來曆,當千禧問道家裡幾根鋤頭時,男人道,“一根都沒有,以後你們給我多發兩把!”
千禧回頭,指着那立在牆頭的鋤頭,“那不是有一把嗎?鐵鍬也有啊!你得如實說!”
也不知哪兒觸怒了男人的神經,忽而一聲怒吼,“我說沒有就沒有!”
千禧不聽,依舊把所見記錄完整,那男人卻像瘋了一般,一把奪過千禧的冊子,舉得高高的,“我瞧瞧你寫得什麼?哦,五把鋤頭,六個榔頭,這不是瞎扯嘛!”
千禧吃飯的家夥被他奪走,男人高大,她本能跳着去搶,“胡說,我明明記的是一把鋤頭!你根本就不識字!”
“不識字咋的?你能把我吃了?不就不想給我發鋤頭麼!”
男人高高舉着冊子,混球一般,還趁機摸了千禧兩把,千禧尖叫着大罵一聲,大虎也開始拉扯男人,拉扯着,兩人就扭打作一團。
大虎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再也忍不住,大打出手,還見了血,最後發展到千禧也控制不了局面,飛快往外面去找幫手,才阻止了這一場慘不忍睹的鬥毆。
已是日落之時,今日的事無論如何也進行不下去,她隻好扶着受傷的大虎回了鄉舍包紮傷口。
兩人越想越氣,臨了放飯的時候,大部分人已經回來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今日那些荒唐事兒。
千禧躲在角落,捧着個大碗,越想越心酸。
那些媒氏也遇着不少混球,但她覺得她最可憐。大虎也是如此認為,兩人蹲在角落,雙眼無神,像兩隻弱小無助的鹌鹑。
可算有人發現他們了,一問,千禧的委屈就像河水決堤,爆裂的想要噴發,她噼裡啪啦一頓數落,将今日遇見的惡人描述得繪聲繪色,聽得人牙癢癢。
不過,同情歸同情,人與人的悲歡并不能相通,她委屈得嗷嗷哭,那些媒氏看得捧腹大笑。
“今兒才第一天就哭成這樣,以後可怎麼過喲!”一個男媒氏笑得最歡,聲音最大,還笑話她,“今兒走了幾家?”
千禧嗫嚅,“也就……七八家吧。”
“什麼,七八家?十天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你這動作也太慢了點!”
千禧萬分不服氣,反問他,“呂大哥你走了多少戶?”
呂媒氏悠閑理着衣擺,“不多,也就二十戶。”
千禧:“……”
怎麼會,人與人參差怎麼能如此巨大!
她本想反駁犟嘴,聽了這差距,硬生生把那口氣咽下去了。
周圍人也驚訝,“呂大哥動作就是麻利,我才走了十幾戶……”
聽了一圈,千禧是最少的,不服的勁兒都沒了,隻剩下滿心不甘,她捧着碗,挪到呂媒氏身旁,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呂大哥,你怎麼辦到的,教教我呗?”
呂媒氏瞧千禧一眼,呵呵笑了,“你?我教你你也學不會啊!”
“怎能這樣說呢!怕是呂大哥不舍得教。”千禧揶揄他。
呂媒氏勾唇一笑,“你長得就不行。”
千禧傻了眼,“啊?”
呂媒氏換了個更閑适的坐姿,寬寬坐在椅子上,“你瞧瞧,我這副樣子走過去,朝他們一瞪眼,人家都以為我是個能說得上的大人物,誰還敢跟我扯東扯西!”
“千媒氏,你挨欺負很正常,年紀輕,長相顯小,個子也小,你指望一個強壯的男人對你有敬畏之心,那多少有些強人所難了。”
千禧恍然大悟,這呂媒氏四十的年紀,臉型周正,濃眉大眼,穿得還富貴,看起來的确像個人物,人都是欺軟怕硬的,她這模樣走出去,沒人把她當回事,實屬稀松平常。
得知原因後,她更是欲哭無淚,這要她怎麼學!
大虎聽完連忙反駁,“我在他身後跟着也不成嗎?我個頭也不算小的!”
呂媒氏搖頭,“在于個頭大不大,而在于威嚴,威懾,信任。不管誰要是遇着個什麼問題,你覺得人家是先找我,還是先找你們兩個小娃娃?”
根本無法反駁,千禧陷入沉寂,她就算扮成個中年婦人模樣,也沒什麼威懾力。
見她不說話的喪氣模樣,一旁的媒氏齊齊安慰,“老呂你這欺負小姑娘就沒意思了!你幹了多少年,人家才幹幾年!”
千禧沉下氣息,緩緩搖頭,“呂大哥說得中肯,不算欺負,我能受。”
老姐姐們也瞧小姑娘勇氣可嘉,使出那張媒氏的嘴,“也是,老呂的話不錯,但你這長相也是有優勢的,小姑娘就愛跟你這模樣的說心裡話,像老呂那樣的,小姑娘見了都不敢搭理他……”
被這麼一安慰,千禧心裡稍稍舒服了些,但難以進行的差事仍舊如同陰霾,她悶得心裡發慌。
江祈安監督完河渠之事回到鄉舍,正遇着他們放飯,在外面聽了到媒氏鄉吏們怨聲載道,心裡也有擔憂。
他對此種情況有預期,實際執行起來仍是難重重,雖然萬事皆如此,但他作為縣令,總歸放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