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在每一日,她睡着以後,小聲哭泣,“姐姐,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他整日揣測自己會不會被抛棄,像是驚懼許久的兔子,觀察着千禧的一舉一動,怕她不開心,怕她再說出絕交。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是江祈安的生辰,大早起來找不見千禧,江祈安的心頃刻就死了。
千禧不跟他玩了,趁他睡着,她跑不見了,整整一日,都沒見她人影,他吓壞了,更是不知如何跟千芳交代。
他一定會被抛棄的。
那日,千禧的失蹤驚動了整個村子,不少人幫忙尋找,千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自責不已。
江祈安脫了衣裳,想學着書上寫的,負荊請罪。
他跪在千芳面前,“阿嬸,千禧是生我的氣才跑丢了!”
千芳硬是因為這稚氣的舉動止了哭,連忙安慰面前這快要碎掉的孩子,“她主意最大,哪兒是你能左右的……”
直到半夜,千禧灰頭土臉,披頭散發地回來了,背着一個比她半截身子還高的背簍,裡面滿滿裝着一筐鞭筍。
她一張臉被鞭筍上的毛刺得通紅,卻是笑得燦爛,她得意地炫耀,“江祈安,你瞧,你愛吃的是不是這個?”
江祈安想起來了,他與千禧說過,每年生辰,正是鞭筍冒頭的時節,每年娘親都會去挖筍,給他炒上一盤肉,他最愛吃了。
江祈安說不出那時的心情,隻是默默流淚,默默剝筍,默默看她罰站,也默默看着千芳往她被刺癢得通紅的胳膊腿腳上藥。
夜裡,江祈安給她端了洗腳水,給她擦紅紅的臉蛋,他求她,“姐姐……我以後不做叛徒了……”
千禧坐在床上,雙手一環,十分神氣地道,“你不是叛徒,你是對的。”
“那你……你不要跟我絕交好不好?”
“我當然不會跟你絕交!”
“以後都不能說這樣的話……好不好……”他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像是想被摸頭的小狗。
千禧抱了抱他,“不說了!”
千禧習慣性地往床上一躺,拍了拍床邊,讓他也上來睡。
江祈安卻抱起自己的枕頭,顫巍巍搖頭,“阿嬸說,今天我十歲了,不能跟你睡在一張床上。”
千禧想起來了娘親的囑咐,卻是不服,“為什麼!”
“男女有别……”江祈安明白這個道理。
“哼!絕交!”
如今想十年前的事兒,竟是異常清晰,有些臊,又覺得好笑,她小時候對江祈安都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惡事啊!
想着想着,多了去了,她會心一笑,想問問江祈安那時候都怎麼想她的……
她一路買了許多吃食,還備好了荷花燈,準備放燈的時候,全都說與他聽。
包括武一鴻的死。
自此以後,她或是更能坦蕩地對他,也該用不一樣的眼光看他了……
到了交接班的時間,千禧準時到了攤位前,一旁的攤位卻多出幾個不速之客。
一旁其實沒有攤位,是個地攤,隻鋪着一張破爛草席,上面卻是放了一堆珠寶玉石,一眼看去都是真貨,金光璀璨,品質極高。
而那草席後邊,七八個人橫七豎八地扭着,躺着,站着,搭着,流裡流氣,要麼叼根草,要麼翹個腿……
“千妹子!今兒頭上的花真好看呐!”徐玠吊兒郎當地道。
楊玄刀坐在徐玠身後,好整以暇投來目光,他不說話,千禧卻讀懂了他的眼神,他一定是想喊她嫂子!
啧!
千禧嫌惡道,“沒别的地兒了嗎?挪一下,擋着我的攤子了!”
徐玠懶懶坐直身,目光始終落在她的頭花,眼裡笑意越看越濃,“沒别的地兒了!衙役說了,這些空地先到先得!”
“就是,千妹子,我們沒礙着你,你不能如此霸道,非要趕我們走啊!”
“就是啊!媒氏要講道理的!”
七八個人,七嘴八舌,歪歪扭扭。
千禧敵不過,丢了根樹枝擋在中間,“罷了,别過線!”
他們哈哈大笑,“得嘞!千大媒氏說了算!”
楊玄刀坐在後面的凳子上,視線随着她移動,徐玠也時不時轉頭,看了她好幾眼,他調笑道,“千妹子,你今兒那麼漂亮,就是脖頸上少了東西!”
千禧坐在媒氏的攤位上,忙捂住了脖頸,“别對姑娘評頭論足的,小心判你為劣民!”
“哎喲!這就急了!我這不是叫你看看我們的珠寶首飾嘛!賣的便宜,都是好東西!”徐玠語氣散漫,笑得慵懶痞氣。
千禧又探頭看了眼他們賣的東西,嗯,東西是好的,但一看來路就不正經!
她想問從哪來的,但不能問。
壓根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