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祭那日,梁玉香拿來兩朵泛着青的頭花,将千禧按在了梳妝鏡前。
千禧看着那兩朵大頭花陷入沉思,“阿娘,會不會太招搖了?”
“今天荷花祭,個個都花枝招展,你灰頭土臉像個什麼樣子!”梁玉香今日也穿得鮮亮,笑呵呵的,看起來精神頭可足。
頭發被梁玉香挨着挨着盤起,千禧玩笑道,“穿那麼好看,出去被人看上了咋辦?”
“看上了說明你好看呗!還能咋辦!”
梁玉香打量千禧的發髻,當作品一樣細緻調整,插上一朵朵珠花,滿意,她很滿意!
“阿娘你不知道那些男人喲,色眯眯的!”千禧時常在外面走,可清楚有些男人的無禮,雖想打扮靓麗,卻也偶有擔憂。
“愛看就讓他們看呗,岚縣的姑娘多漂亮,今晚他們看都看不過來。再說了,那麼多人呢,你爹又不是吃幹飯的,隻要你不去黑燈瞎火的地方,誰敢動你呢!”
千禧聞言,真安下心,“也對!那我要穿那套藕粉的!”
“不行。”梁玉香道,“你這頭花是青色的,要麼選頭花,要麼選你那套藕粉衣裙。”
彼時,頭發已經盤好,招搖的頭花别在腦後,發髻梳得幹淨素雅又不失靈動,“好難選。”
千禧糾結了好久,終是覺着這頭梳得太好看,放棄了那藕粉的衣裙。
換好衣裙,千禧滿意地看着這一身,又瞧見一旁等得不耐煩的蘇麗穿得樸素,“怎不給蘇老姐打扮一下?”
“她呀!老婆子了,還害臊!”梁玉香調侃道。
蘇麗怨道,“也不知幾朵破荷花有什麼好看的!還要穿着去給那些男人看!惡心!”
忽視忽視!
千禧挽着梁玉香,往院裡喚了一聲,“爹!走了!”
武長安裝了兩個餅子,忙追上去,“千禧,别去黑燈瞎火的地方啊!”
“知道了!”千禧覺着他們念了好多次,為了讓人安心,解釋道,“咱媒氏還得支攤子呢,哪有時間去黑燈瞎火的地方。”
“也是,那你收攤了玩兒會兒就回啊。”武長安道。
千禧已經有了計劃,她準備收攤了就去放燈,因為要放武一鴻的燈,肯定不能和公婆去,隻能與江祈安一起了。
她打算趁着放燈,向江祈安坦白所有。
“爹,你一會兒會見着江祈安吧,幫我帶個話,我辰時結束,然後去河邊給我娘親放燈,我等他一起。”
武長安眸光一暗,微微皺眉。
武長安去告誡過江祈安,讓他行事注意分寸,江祈安幾乎是用哀求的姿态,将所有事攬到他身上,武長安便沒有對千禧提及任何事。
思及該給親家放個燈,武長安道,“行,給雙鶴也放一盞。”
千禧聽着,心裡幽幽的難受,“那當然。”
梁玉香道,“還得給祈安的父母也放一盞河燈,那孩子也苦……”
蘇麗:“苦個屁。”
沒人理她。
一家人說說笑笑往蓮塘而去。
荷花祭是芙蕖夫人創立的節日,一來為了鼓勵百姓就着天然沼澤地種藕養魚,二來為了撫慰受洪澇災害的百姓。
受災的百姓失去丈夫妻子孩子房子銀子,大抵活得艱難,意志消沉,芙蕖夫人便在各處,讓媒氏支個攤子,答疑解惑。
千禧也分到了任務,輪值辰時,荷花祭從白天就開始了,但晚上燭火通明,燈火輝煌,是難得一見的奇觀,所以晚上人會更多。
此時黃昏,還沒輪到她,隻好悠悠在附近閑逛,見路邊有人賣糯米糍,嘴饞得緊。
想起許多年前的荷花祭,那時荷花祭還是新鮮事兒,許多事物都不成熟,她一連好幾日都見不着娘親,心生怨念,跟江祈安計劃了件驚天大事。
她知道娘親要為人答疑解惑,便想趁着人多,跳上娘親面前的桌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控訴她作為一個母親竟對幼小的孩子不管不顧,哪能做一個媒氏!
江祈安那時還小,根本不敢與她作對,千禧逼着他扯了一塊布,在上面寫了幾個大字,“無良媒氏千芳”,還折了根樹枝做成旗幟。
她命令江祈安,等她跳上桌子指控千芳時,他就在底下揮舞旗幟,她要讓千芳這個不稱職的娘親身敗名裂!
小小的江祈安畏畏縮縮地開口,“這不好吧……”
“你到底站哪邊兒?不聽我的,我就不跟你玩了!”千禧極其霸道。
江祈安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格,一邊忐忑,一邊應付。
事發當晚,兩個娃娃踩好了點,就等着人群簇擁,開始行動。
哪知江祈安這個壞人,掏出了壓箱底的錢,騙千禧一路吃吃喝喝,什麼糯米糍馬蹄糕豆沙包,還有繩編首飾繡花鞋,把荷花祭逛了個遍,要什麼買什麼,讓千禧忘乎所以,樂得不知天南海北。
等回過神來,千芳那邊已經結束了,她提着兩碗石花凍,笑着捧到千禧和江祈安面前,“千禧,娘特意給你留的,今天這個加了玫瑰糖水,還加了冰。”
千禧得知計劃失敗,本是憤憤不平,卻是幾日沒見娘親,她又老了一頭。
千禧混混沌沌,說不清是愧還是怎麼的,哇地就哭了,千芳怎麼問她都不開口。
千芳急壞了,逮着江祈安一番逼供,江祈安也不知千禧為什麼哭了,心裡一着急,隻好袒露他們的驚天計劃。
千禧結結實實挨了頓打,因為她那天晚上花了江祈安好多錢,那錢是江祈安父母死後貼補給他的,是他父母能留給他最後的錢财,千芳給補上了。
後來好幾日,千禧都說江祈安是叛徒,還說要絕交。江祈安覺着自己又要被抛棄了,不敢忤逆她,更不敢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