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聲家的事,媒氏們也偶有談論,二人常鬧得厲害,哪怕他是金玉署的士曹,高士曹的夫人也不給半點面子,卻是在高長生生病後,二人都變得溫和了。
千禧想明白了,對樂悅道,“左右沒什麼深仇大恨,他不苛待你,就是常态。”
“人這一生是否值當,不是在最高興的時候決定,也不能由最低谷決定,隻有死的時候才知道,不到撕破臉的時候,樂夫人大可不必急着判定對他是否有恨。”
樂悅又不明白了,“那我該如何做?”
千禧揚起嘴角,“夫妻之間還是要用些小伎倆。”
“你們之間多少有些恩情,利用他對你情,誘哄他,成你的事。不管怎麼說,田老爺有财力,于你的想做的事兒大有裨益,但你不能退縮,不能委曲求全。倘若你們能在一條從未設想的道路上找着共鳴,那樂夫人的疑惑,不就解決了嗎?”
樂悅聽罷,輕笑出聲,“這個年紀了,如何使小伎倆……”
“樂夫人覺着羞,那就正是使用小伎倆的好時機。”
千禧還真就教了她一些小伎倆,也不過幾句哄人的話,但甜蜜的話在夫妻調解中,不論年紀,百試百靈,從未失手。
好與歹千禧都給樂悅說明白了,她轉身又去找了田錦。
田錦知道她與樂悅聊了一早上,怎麼也不待見她,陰陽怪氣道,“怎麼?說成了?你們金玉署好像是靠婚書吃飯的吧!”
千禧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田老爺誤會,我是來道歉的。”
“呵!黃毛丫頭也敢對我的婚事指指點點,不自量力。”
千禧嘴角抽動,仍舊假笑,“田老爺,可是對樂夫人有情,才怕我插手此事?”
田錦一愣,竟不知該怎麼反駁,“有又如何!”
“田老爺在岚縣可是大人物,樂夫人當初嫁給你,也是芙蕖夫人做主的一樁好姻緣,這都三十幾年了,田老爺也是兒孫滿堂,令人豔羨。”
她突然說那麼多好話,讓田錦措手不及,不知她要搞什麼幺蛾子,“是又如何!”
“不如何啊!這說明田老爺是個好男人,打着燈籠都難找!”千禧一本正經。
田錦:“……”
快是年過半百的人了,竟被個黃毛丫頭唬着了,甚至不敢回答。
“田老爺,樂夫人近來心情不好,的确鬧了一番,可田老爺有沒有想過是樂夫人她受了委屈?”
“好吃好喝供着她,又沒打她,也沒吼她,怎麼就讓她受委屈了!”田錦立馬反駁。
“人又不是牲畜,并非吃飽喝足就夠了,田老爺閱人無數,怎會不懂得馭人?還是田老闆覺着,妻子不過供你奴役差使的仆役,不是人?哪怕是仆役,你也得發足了銀錢,還得學着馭心!”
田錦忽然急了,“你胡扯些什麼!我什麼時候覺着她不是人了!我從未苛待過她!”
“你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如何不算是苛待?拿些金銀财寶堵她的嘴,拿賢良淑德約束她的心,讓她恭恭敬敬為田家付出一輩子,還不允許她說半點不好,這跟雞要下蛋,牛要犁田有什麼區别!”
“這就是苛待!”
“瞧不起她,也是苛待!”
“錢是她幫你一起掙的,雖說你允許她花錢,但她每花一分,你就要奚落她一次,你卻能光明正大支配所有,這就是實打實的苛待!”
“田老爺,我今日不是來勸她和離,而是對你行教導之責!”
“你是岚縣的有名人,多少人對你馬首是瞻,你作為最富裕的人之一,對自家夫人如此苛待,若讓人效仿了去,以後岚縣的男人不得反了天?”
“你苛待的還是芙蕖夫人的侄女!”
“三十六船塢裡,有多少人是跟着芙蕖夫人發家緻富的,田老爺比我清楚!”
“田老爺也别想威脅我,我和江祈安,隻要沒有捉奸在床,我都能反告你,江祈安是縣令,有當今聖上撐腰,我娘是千芳,信任她的人不在少數!到時候究竟是誰損了名聲,咱們可以走着瞧!”
從那苛待的罪名開始,田錦被千禧說得啞了火,想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反駁,隻陰沉着臉,怒視她。
千禧慷慨陳詞一番後,又變了好臉色,“田老爺,想你也不是會把氣撒在夫人身上的孬種,我剛才說的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田老爺不必太過責怪自己。”
田錦:“……”
千禧福身行禮,“話盡于此,田老爺,告辭。”
千禧走後,田錦一肚子火氣沒處發,樂悅趁機找到他。
田錦怎麼都覺得火大,又憋着沒罵人,他不想真坐實了千禧孬種的言論,一時氣得胸腔脹痛。
正當此時,樂悅端來一杯熱茶,輕輕撫着他的背,“好了,咱不跟一個小姑娘計較。”
她聲音溫和,是許多年未曾有過的輕哄。
田錦怔住了,擡頭望着她垂下的臉,竟有一絲愧意,“哦……跟黃毛丫頭有什麼好計較的……”
樂悅也順着他的話,将千禧當做外人那般罵,二人同仇敵忾,田錦很快被順了毛。
樂悅不禁感歎,千禧的小伎倆還真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