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本能感到不安,猶猶豫豫地又問一遍,“這真的是江祈安寫的?”
高粱聲沒有回答,倒是瞧出了什麼,微微皺眉,神色愈發凝重。
千禧有些眼酸,她不想簽,無論樂夫人還是江祈安,她都不想退卻認輸。
她猶豫得實在太久,高粱聲忍不住催促,“千禧,你才剛做媒氏,還沒來得大展身手……”
“我若連樂夫人都幫不到,要如何大展身手!”千禧擡頭,微微發紅的眼帶着壓抑的憤怒,“田錦這是拿我的事情去逼迫樂夫人,我妥協了,那誰還敢說和離是自由的!”
高粱聲聲量也随着變大,“千禧!你是個媒氏!是要你幫人,而不是逼人!”
“哪有什麼和離的自由,沒有利益交換,沒有親緣牽絆,沒有感情依賴,自然就能自由!她有生意與田錦捆綁,有一雙兒女,這麼多牽絆她的事務,你為何不去評判,反倒是一心認為她要和離!”
高粱聲止不住呵斥她,“你回岚縣已經是第四日,樂悅若是真想和離,為何不來找你?和離真有你說的那麼簡單,人又何苦在婚姻裡掙紮!”
“千禧,你年紀輕,你可知那些說要和離的人,往往反複無常,我夫人與我說了不下百次和離,可她也說了不下百次嫁給我真好,你如何分辨?”
“婚姻就是這般,愛恨糾葛,沒有你說得那麼簡單!”
千禧頭一回跟高粱聲吵架,被他罵得跟小雞似的,仍弱弱又不服地開口,“高士曹,我明白你說的道理,我沒有非要她和離,隻是我不能怕了田錦,若是有朝一日,樂夫人真的需要和離,我們金玉署的都怕了田錦,那她該多無助!若真是如此,芙蕖夫人又何必建立金玉署?和離自由不就成了笑話?”
“這個告白書我不能簽!”千禧擲地有聲。
高粱聲很是為難,“你不落名,我沒法洗清你和縣令大人的污名,不能服衆。”
逼得急了,千禧将唇瓣咬得死死的,她就是不想簽,低頭立了半晌,她忽然擡頭,“高士曹,若我是個寡婦……”
高粱聲眸光一凜,高聲打斷千禧,“别說了!”
他盯着千禧,千禧一雙眼沒有半分閃躲,隻是凝神屏氣,等着他的下文。
高粱聲幾乎全明白了,寡婦,傳聞,告白書,還有江祈安和武長安。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倒真有幾分心軟,一聲長歎,“千禧啊……”
他頓了許久,望着面前的茶杯愣神,良久,沒有說出下半句話。
屋内落針可聞,千禧不知他究竟想說什麼,心裡咚咚跳得厲害。
“節哀。”高粱聲輕聲道。
聽到這個詞,千禧心頭一顫,潛藏于心頭各處的疼痛,忽然之間,浮出水面。
她明白,這個節哀是對武一鴻說的。
終于要面對他的死亡了嗎?
她有些恍惚,眼淚不可察覺地落下,大滴大滴,似傾盆的雨。
高粱聲搖着頭,将小姑娘扶到凳子上坐下,“你公婆不知?”
千禧話也說不出,哭着搖頭。
“他們那情況,也不适合知道。”高粱聲開始替她考量,“你公爹身子不好,做衙役也挺吃力的。”
“上次見你婆母,一眼看去空得厲害,連喪兩子,的确殘忍。”
高粱聲開始在屋内踱步,“拖時間并非上策,但也不算下策。”
“要不……你先拖着,我以外人的身份,幫你試探試探你公婆?”
千禧還在流淚,嗚嗚的,抽泣得厲害,“我不敢,……我得知時都受不了……他們如何受得了……”
“千禧,總要面對的!瞞不了他們一輩子,你才二十三,也沒個孩子,不可能做一輩子寡婦的。”
“你莫怕,這事交給我,我會找合适的時機試探你公婆。”
千禧感激,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多謝高士曹……”
許是這事藏了太久,壓得她喘不過氣,如今有人說出口,她如釋重負。
高粱聲将那紙告白書給燒了,“不想落名就不落,田錦也的确沒有道理,我去會會他便是。”
高粱聲到底是長輩,給了她莫大的安心感受,千禧感動得稀裡嘩啦的。
“這事我去處理,但是千禧你别跟我犟,咱做媒氏的,行事手段就得豐富,軟硬兼施,絕不能意氣用事,哪怕是要幫人,法子也多的是,沒必要非跟人對着幹!”
“是……我知道了……”千禧勉強止了哭泣,雙眼紅得厲害。
“我改日去找田錦緻歉,你去找樂夫人商量,從長計議,但别犯病,逼着人家和離可不是媒氏該做的……”高長生囑咐了許多。
千禧不斷應着,“放心吧,高士曹,我有分寸。”
高粱聲忽然想到什麼,開口問道,“武一鴻死了……縣令大人可知道?”
千禧一愣,緩緩搖頭,沉默半晌,她道,“我會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