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堅持,千禧也不再多勸,隻道,“你什麼要求,我幫你找,咱們做媒氏的,就是不缺人。隻是你也沒個朋友,我還真不知你願意和什麼樣的人相處……”
你這樣的……
江祈安沒能說出口,兀自輕笑一聲,他也想過這問題,隻是他覺着合心意的人難找。
他要辦事妥帖利落的,最好能明白他的心意,但江年這樣開口高低貴賤尊卑有序,又實在不得他心。
思來想去,他隻認識千禧這麼一個人。
他幽幽望向千禧,千禧正巧擡眸,四目相對,她竟讀懂他眼裡的渴望,她躲避眼神,“沒事,我幫你物色人選,有事你就找我。”
他歎息,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千禧坐上馬車,裝了一馬車的特産,想回去給公婆嘗嘗。
舒念芝卻蹲在門口看了又看,總覺得心裡欠欠的,想跟她說說話。
千禧上下馬車,就見她直晃悠,朝她勾勾手指。
舒念芝讪讪走過去,千禧邀她上馬車坐會兒,“怎的?舍不得我?”
“誰舍不得你!”舒念芝脫口而出,“……隻是想問問你,我以後……還嫁人嗎?”
千禧笑着,“你最好等幾年再嫁。”
“等幾年,黃花菜都涼了!”
“等你唱出個名堂,有了名聲和錢,選擇的人也就多了。”
“我現在不也可以選?縣令大人給了我了我商籍,我想嫁誰,還由不得我?”
千禧搖着頭,“那不一樣,你隻是看起來有了選擇,譬如此刻我告訴你嫁誰好,嫁誰就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哪家男人最好,你是不是隻能信我?”
舒念芝沒回答。
“你沒有知識,沒有自己識人的本事,就沒有所謂的自由,隻能被别人想法裹挾。”
“那要怎麼樣才算有知識,有識人的本事?”舒念芝問。
噢喲,那麼深奧,千禧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幹笑兩聲,“我也不知,知識閱曆又沒個頭,當然是越多越好。要懂完這些事情不容易,但是懂自己還算容易。”
“你得先明白你想要什麼,追求什麼,等你想清楚,再考慮嫁人的事也不遲。”
舒念芝皺眉,“我追求什麼……我什麼都想要呀!”
千禧微驚,這些問題越發回答不了,“這……也挺正常!你要什麼我也不能替你回答。”
“可你才十六,你連好東西都沒見過幾樣,如何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你得先有點見識,等你見的人和事兒太多,多到你疲累之時,你自然就知道你想要什麼了!”
千禧覺得自己的回答完美,還點了點頭,肯定自己,應該寫本書記錄下來。
舒念芝見她這模樣,撲哧笑了,“你好像個老媽子!”
“得了啊!我也沒那麼老!再說我不高興了,我可是好心!”千禧道故作生氣。
舒念芝忙道,“不是不是……”
“嗯,怎麼說呢,我不是說你老……”
“我是想說,你好厲害啊。”
她身子搖擺輕晃,朝千禧笑得爛漫。
*
千禧回到家時,公爹不在,蘇麗在院裡洗衣裳,見千禧蹑手蹑腳回來,渾濁蒼老的眼霎時一亮,千禧朝她噓聲。
千禧偷摸繞到了婆母身後,梁玉香渾然不覺,在認真縫着手裡的衣裳,一邊縫,一邊對蘇麗道,“這衣裳縫着縫着就縫得煩,真是不想縫了!”
“要是能看見一鴻穿在身上都還好,數起來,已經四年沒見過他了,也不知他胖了還是瘦了,衣裳穿上身究竟合不合身……”
千禧原本想吓吓婆母,這會兒僵在了原地,不敢吱聲。
梁玉香将衣裳對着太陽光翻來覆去的看,“真不知他是不是死在哪個地方了,養個兒啊,像沒了一樣……”
梁玉香說完,呵呵笑兩聲。
這笑聲僵硬,有森森冷意,讓千禧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話什麼意思?到底是武一鴻親娘,這話能随便說出口麼!
“倒不如我那幹兒子,得空還給我送點吃的來,蘇姐姐,昨兒那糍粑你愛吃麼……”梁玉香說着,轉過頭來,就見千禧站在身後,她雙眸震顫,忙捂住了嘴。
千禧也慌慌張張的,故作鎮定,站出來吓她一跳,“娘,可沒想到我今兒就回吧?”
梁玉香咽了兩口唾沫,才掩飾住慌亂,“喲,吓我一笑,我還以為你要荷花祭才回來!怎不多玩兩天……”
“阿娘你不想我啊?”千禧覺得她很怪,動作行為言語都很怪。
梁玉香看着千禧,實在是無措極了,通紅的眼湧起了淚,她半捂着嘴,“千禧,我剛才在這兒瞎叨叨呢!我昨晚做噩夢,夢到一鴻說他快冷死了,讓我給他縫衣裳,我就抱怨幾句,你莫要跟娘見怪啊!”
千禧聽明白了,她在掩飾她對武一鴻用了不好的字眼,不吉利。
她安慰婆母,“這有啥,武一鴻這幾年不着家的,我都快以為他……”
死這個字,每次想坦白,就會覺着自己被淬毒的荊棘劃拉得遍體鱗傷。
千禧說不出口。
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立馬轉移話題,“說那些不吉利的作甚!對了,阿娘剛剛說的幹兒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