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嘴裡的菜都不香了,愣了片刻,齊夫人已經給江祈安盛了一碗湯,“來,江縣令手不方便,夠不着不是~”
黎可烏見齊夫人那模樣,嗤之以鼻,以玩笑口吻道,“自家兒子你都沒那上心,江縣令旁邊坐着個姐姐,手傷了也用不着你一個老婦幫啊!”
同桌的人也跟着揶揄,“齊夫人哪裡老了,四十的女人正當年華,丈夫又死的早,精力可厲害!”
說得好葷。
千禧若有似無的明白了,這桌上非富即貴,是他們的遊戲,她在其中最突兀。
酒桌上的逢場作戲她向來明白,悄悄朝江祈安瞥了一眼,他下颌緊繃得厲害,透着生人勿進的氣息。
估摸着她在這裡,影響他發揮了。
雖然心裡有幾分失落,她還是乖乖離了席。
出了堂廳,佳釀的芳香散盡,千禧靠在憑欄處深深呼出一口氣。
深藍夜幕星辰滿天,月亮差點就能圓滿,蟬鳴蛙叫,清風朗朗,池塘的荷花搖頭晃腦,顯得嬌憨。
江祈安也托辭追了出來,見千禧沒走,他松一口氣,他還是沒能如他想象的那樣絕情,“千禧,方才……”
千禧撐着下巴回頭看他,看他手足無措,雖然有氣,但無關于此事,她知道輕重,“你過來。”
江祈安走到她身旁,欲言又止。
千禧呵呵笑着,揶揄他,“你還挺搶手。”
江祈安:“……”
他不敢解釋他是逢場作戲,有什麼苦衷,非得去給人當女婿,做玩物呢?
此刻的他,好像忽然變得肮髒了。
他盯着晃悠悠的荷花,花很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脫俗高雅。
不像他,隻會谄媚讨好。
始終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怎麼濯洗他的污濁。
蓦地,千禧一巴掌忽然落到他微微彎曲的脊背上,力度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他挺直脊梁。
她道:“怎的畏畏縮縮?”
“有什麼好見不得人的?”她輕輕挑眉,眉眼堅定溫和,“生意場不就這樣?”
“你小時候不是教我背文章嗎?”
她指着那池塘裡嬌憨的花兒,“你說那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可是完完整整背下來了。”
江祈安垂眸,胸腔滞澀,“嗯……那又如何……”
“那花若不去泥裡滾一遭,你怎知它出淤泥不染呢?”她輕聲反問。
江祈安微怔,暈乎乎的腦子像是被她輕拍了一下,力度不輕不重,剛剛好讓他腦子清明。
“你是我弟弟,哪怕你被那臭泥給壓死了,我都能給你薅出來!”
她語氣自然得就像閑話家常,可他似乎聽見了陣陣回音。
江祈安忽覺眼眶一熱,不敢讓她瞧見,忙轉過頭去。
千禧看他還悶悶不樂,歪了身子,幾乎趴到了憑欄上,她側過腦袋仰視着他,朝他壞笑,“哭了?”
“鬼扯!”江祈安拂袖,轉過身去。
“那你還不進去?”
江祈安睨她一眼,她雖然語氣逗弄,面上卻未有戲谑表情,她始終溫和笑着,像是那年送他去鄉試,她遠遠送自己上船,朝自己揮手,像是亭亭玉立的藕花,爛漫地搖擺,千年萬年她都會永遠等着他金榜題名。
是永遠站在身後的家人吧。
他分明知道,可此刻還是想将她摟進懷裡,用盡最大的力氣勒她入骨血,親吻她,舔舐她,那樣,他才能安心。
果然,是他貪得無厭。
“嗯,就進去。”他喪氣地道。
千禧輕輕推搡他一把,“去嘛!求财嘛,堂堂正正的,有什麼好擡不起頭的!快去!”
她挑着下巴,像趕鴨子一樣,他才進了屋。
直到江祈安再次踏進堂廳,空氣變了,或是他心态變了。
千禧有些疲累,她慣會安慰别人,但是有時候,她也想要被哄一哄,被抱一抱,有人能一遍一遍撫着她的頭發,聽她抱怨,說說哪裡不如意,然後跟她一起咒罵她咒罵的一切。
等等……
抱一抱?
她眉頭微蹙,她剛才是在想江祈安抱着她,跟她好好道歉,然後在他懷裡磨來攆去,肆意撒嬌?
難道是春夢的原因……
又想起來那耳鬓厮磨的場景,忽覺腹間一緊,酸酸的,欠欠的,連同雙腿也有些發軟。
她啪地一聲雙手合十貼近額頭,嘴裡默念着,“武一鴻對不起!是他勾引我的!嗯……就是他!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