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擡眸,唇瓣上沾染油光,嘴裡在嚼,她隻能點頭。
她掏出手絹擦了擦嘴,想着待會兒還吃,便将手絹放在了小幾上,點菜去了。
楊玄刀看着桌上嫩黃的絲絹,鬼使神差拿起來我在掌心,指尖撚了撚,手感絲滑細膩,隔着掌心老繭,也能感受到那觸感。
湊近鼻尖,盈盈暗香萦繞。
他不動聲色地塞進胸前衣襟裡,眉梢微揚,眸光銳利。
不多時,千禧端了菜上來,絲毫沒想起那手絹。
吃得差不多了,窗外傳來幾聲吆喝,兩人同時望下去。
剛才吃霸王餐的混混被官兵抓回來了,按着頭要他們付錢,小混混卻一臉嚣張模樣,“我沒錢!”
官兵和小混混拉拉扯扯一陣,又從他身上掏不出錢,反倒被小混混的氣勢威吓,硬生生放那幾個小混混離開了。
千禧看得咬牙切齒。
楊玄刀冷笑一聲,“江祈安這個官當不久吧。”
千禧很生氣!但是聽不得别人這樣說他!
咬着牙,恨恨道,“哼!怎可能!”
“錢貨兩清這最簡單的事都不能保證,那他當什麼縣令!他隻是不知道罷了!等他知道了,這些人都得玩完!拉去蓮花村挖溝去吧!”
楊玄刀側臉,幽幽望向她,她眼裡的憤怒不假,不服與擔憂也是真。
江祈安。
好煩啊。
*
江祈安将受災的百姓遷到了造船場,也算給了他們栖身之所。
船廠是個有棚頂的地方,地勢較高,異常寬闊,災民和船廠零械被一塊寬大的幕布一分為二,中間有官兵和田家的人把守。
他望着那塊幕布出神,目光幽暗為底,倒映着周遭火紅的燈燭。
須臾,江年帶着一個青年到來,“大人,尹兆陽來了。”
尹兆陽約莫二十幾歲,臉型清瘦,背着鬥笠,布鞋盡濕,他朝江祈安一禮,“大人。”
江祈安起身扶住他,“尹公子不必多禮。”
二人沒有寒暄,江祈安單刀直入,指着那塊幕布,沉聲道,“那幕布後面,就是田家的船廠。”
尹兆陽十分擔憂,“江大人,古往今來,不管是軍械還是船車,沒有哪家願意将機密外洩,這都是心照不宣的規矩,如此行事,見不得光。”
“見得光的規矩辦不成事,田家的造船技術,也是從青州偷來的,學了個七八分,借這七八相似,壟斷了整個江面,猖獗豪橫,假以時日,官府得成他們的囊中之物。”
“他們的事情見得光嗎?”江祈安反問。
尹兆陽不語。
江祈安繼續道,“最強的戰船若不為國所有,安定便是癡人說夢。”
“尹公子有善心,有原則,但沒有秩序的世道,善心就是惡行,原則就是空談。”
“祈安希望,公子遵循的規矩基于一個安穩世道,善心面向的是勞苦百姓。”
“你是陛下委以重任的人,小家小業的作坊生意不适合你,要制就制最強悍的戰船!”
尹兆陽思慮半晌,拱手道,“江大人氣魄恢弘,還請江大人安排。”
江祈安附耳細語。
安排好尹兆陽的事,江祈安準備離開船廠,江年陪他一起,他總覺得自家公子不對勁,試探着問,“公子這幾日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江祈安回頭,雙眸困惑,“何意?”
“公子最近臉很臭,方才人家尹兆陽第一回見您,你什麼話都沒說,一來就說正事,總得寒暄寒暄,說幾句好話……”江年越說聲音越弱,他已然感受到了江祈安周身的冰冷氣息。
江祈安沒說話,轉過頭去。
江年直呼糟糕,他絕對是心情不好,忙哄道,“哎呀,公子不擅長也沒關系,人家千姑娘就親和,個個見了都喜歡,您要不要去問問她該如何寒暄……”
話音未落,江年覺得更冷了,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明明以前提起千禧,他可高興了……
回到縣衙,武長安來了,江祈安周身戾氣立馬消退,畢恭畢敬上前招呼,伯父長伯父短,給江年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偏心!
江祈安給武長安講主要負責的要務,恰巧有人來禀報。
“縣令大人,街上那些混混越來越多,不斷有人來報官,還請縣令大人加派人手!”
江祈安聽完很是淡定,隻問道,“多少起了?”
“目前來報案的有十九起!還不算那些當街調解的!”
武長安聽得牙癢癢,他要是有手,那一定送撈起袖子就去收拾那群混混了。
江祈安不為所動,拒絕了加派人手的請求,“人手全去安置災民,調不出人手,你們先穩兩天。”
底下的人為難極了,“這這這……這怎麼穩?”
“你們以前怎麼穩的?”江祈安反問,“都是十幾二十年的縣衙老人了,預防這事不該輕車熟路嗎?三十起時再來報我!”
底下的人求不到,隻好作罷。
武長安不解,“縣令大人,其實我們可以組建臨時自衛班子。”
“伯父,縣衙的人松散沒有秩序,再怎麼組班子也是白搭。”
“孩子,你這可不能置氣啊!你想怎麼治他們?”
江祈安擡眸,“伯父,我一個人是壓不住整個縣衙的。”
武長安雲裡霧裡的,還是不能理解。
“必須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