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悅看着田錦那執拗的樣,緩緩搖頭,一聲歎息,“江大人,能為岚縣百姓出一份力,是我們田家該做的,請江大人回去便着手準備,糧食田家能出三百石,破舊被褥衣物我能籌得多少,便給多少。”
“夫人高義。”江祈安拱手一禮,轉身對田錦颔首,揚高了聲線,“田老闆高義!”
田錦臉都綠了,還沒罵出口,江祈安搶先道,“小輩這就回去準備,具體事務,小輩安排人來與夫人磋商。”
“小輩告辭。”
江祈安說完就走,絲毫不給田錦翻臉的機會。
田錦隻能對自家夫人發脾氣,“樂悅!這田家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面對丈夫的怒目圓睜,樂悅端坐着,飲下一口茶水,“我說了難道不算?”
“你要跟我蹬鼻子上臉?我是你丈夫!”田錦猛地砸了手中杯盞,“船廠,是我田家的地盤!”
他吼得大聲,震得樂悅耳膜疼,她依舊不為所動,“沒有我,田家能是如今的局面?”
“沒有你,我田錦照樣能把生意做得那麼大!”
啪的一聲。
樂悅也砸了手中杯盞。
“你想得美!沒有我極力向姑母說你的好話,沒有我們的婚姻,你屁都不是!”
“田錦,我警告你,我兒子還在梁京,你若因為選錯了路,害我兒背上叛賊之名,我們一家人,全都得死!到時候你去黃泉地府算計吧!”
“以後江祈安的話,你最好給我認真思慮,否則我們就離了,老死不相往來!”
田錦還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見和離的話,登時一愣,忽的就笑了,“你說什麼?你要跟我和離?”
樂悅也沒想到她就這麼說出了口,這樣的想法存在很久了,以前忍忍還能過。
她用千禧的方法判斷過,她真心想為岚縣做點什麼,勸了田錦無數次,每一次,都會妥協,就是不想破壞一個完整的家。
每次妥協完,她都會在夜深人靜時後悔,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哄好的情緒,而是前途追求上的巨石,不搬開這阻礙,她就走不動,隻能困在原地,日日惆怅。
且江祈安今天的話點醒了她,以前隻覺得丈夫是貪财算計,現在想來,他這行為在新朝舊國交替時站錯了邊。
稍有不慎,雷霆萬鈞。
樂悅冷笑一聲,“是又如何?”
“絕無可能!”田錦道。
江祈安離開田家時,仍能聽見他們的争吵。
鬥笠下,眸光明亮了不少。
哪怕傾盆大雨,步子也依舊輕快。
*
大雨第三日,雨勢漸緩,變成了小雨,但山體垮塌,死傷三百人,搜救仍然緊迫。
武長安這兩日坐不住地亂逛,硬是逛到了舟山。
山腳下,水流湍急,在那洪水中央凸起的小小高地上,有兩個孩子躺在上面,一動不動。
搜救的一列人馬望着洪水一籌莫展,隻道,“死了吧,一點兒也不動彈,下一處。”
武長安聽着,怒火叢生,“你不去看怎知道死沒死!”
衆人一看,一個手都沒有男人,一雙可怕的眼死死瞪着他們,不屑道,“這水這麼急,你行你上啊!”
武長安火上來了,卻一時語塞,“我要是行我就上了!兄弟,拉個繩子過去看看,若這兩娃沒死,也算救了他們一命不是?”
“你不行,你瞎叫喚個什麼勁兒!”
“你們是吏,不就是來救人的嗎?怎能這麼說話?”
“這麼大的水,我們怎麼過去?”
“水沒你想的那麼急!這種程度,絕對能過!你們手裡不是有繩子嗎?多來兩個水性好的人,套上繩子,摸着就過去了!”
“你說得容易,萬一要是兩個死人,倒搭上兩條人命怎麼辦?我們幾個都幹了兩天了,累得腰都直不起,哪裡還有那個力氣遊過去!”
武長安氣不打一處來,他們要是普通人他也不說什麼,但他們腰佩彎刀,是吏,領着官府奉錢,草草了事,他看不下去。
但他已然不是衙頭,沒有任何立場去指責他們。
要是他還有手,他就自己上了。
那群人沒有理會這個奇怪的人,抱着手上搜救的工具走了。
武長安越想越氣不過,喚住他們,“給我一根繩子,我去!”
“憑什麼給你!繩子可是要報備的!我們還要去下一處!”
前面的話他都忍了,因為他不能左右别人冒着危險救人。
但人命當前,一根繩子都不借,他不能忍。“你們的頭是誰?”
這話一問,那幾名小吏頓時怒了,“咋的,你還想去告我們啊!”
“算了,給他一條繩子吧,就說爛了!”有人道。
幾人好似真的怕他告狀,不情不願給他一條繩子,真離開了此地。
他将繩子一頭繞在樹幹上,想要打個結,用牙齒咬住另一端,那兩圓肘子卻怎麼也使不上勁兒。
心裡一陣焦急,呼吸也跟着渾濁起來,漸漸地熱了眼眶。
怎麼就使不上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