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禧依舊去鳳來春上工,幾日莽莽撞撞地出錯,終是在七日以後漸漸得心應手起來。
蘇麗本想每天都來盯着她,可哪知梁玉香才是纏人的主,天天在她耳邊念叨,讓她去看大夫,耳朵像是起了厚厚一層繭子,煩人得很。
蘇麗受不了,便提出了條件,“我必須找女大夫!”
梁玉香聽她口風松動,那叫一個得意,滿城去給她找女大夫。
今日天上烏雲滾滾,千禧趁着沒到飯點,站在門前看了好一會兒。
一旁的短工道,“哎,又要下雨了。”
“嗯,汛期來了。”千禧語氣恹恹。
“今年又會沖毀哪裡?”
“除了西邊,哪兒都有可能沖毀!”
每年這個月份,這烏壓壓的雲就像壓在了岚縣百姓的心裡頭,因為習慣,所以不算驚慌,卻又見過其後果,無論如何也不能安下心。
除了祈求老天爺開眼,隻能連日的沉悶焦躁。
千禧都胸悶氣短了。
雖然年年如此,但今年是江祈安上任頭一年,要是老天不開眼,損失慘重,江祈安的仕途就會落上一個污點。
千禧還在為那日公堂上的判決耿耿于懷,但是此刻,她不想去打擾江祈安,他一定比她想象中還要忙碌。
但求老天開眼……
午飯時間熱鬧,一桌客人卻猛地砸了碗筷,吵鬧聲震得周圍的人都停了筷子,紛紛上前看熱鬧。
千禧放下手中托盤,擠進了看熱鬧的人群,就聽得一個身着富貴的老爺扯着其中一人的衣領,破口大罵,唾沫飛濺。
“這麼多貨你東家說不要就不要,我賣給誰去?啊?幾千兩銀子的東西,全要爛在你們岚縣?”
被揪着的男人聲音顫抖,“我們老闆說……你這果子不新鮮……”
那華衣老爺一時氣怒,揪着男人就往桌上按,抄起一盤菜就往他頭上砸去,湯湯水水灑了一地,看熱鬧的人們往後閃躲。
掌櫃忙吩咐夥計上前拉架,這樣的吵架是客人的私事,但發生在酒樓,傷了人,沒了和氣都是很影響生意的。
幾個夥計拉扯着男人的胳膊,似是有些費力,怎麼也止不住這人的怒氣。
千禧雖不知全貌,卻能感受到男人為何憤怒,幾千兩的東西拉來了,人家突然說不要,又是鮮果這種放不得的東西,一路的損耗是怪心疼的。
拉拉扯扯又砸了一桌子的東西,勸又勸不住,周圍走了好幾桌客人,看得掌櫃龇牙咧嘴,心急火燎。
千禧覺得自己拉不住人,本能選擇了躲開那飛來的碎瓷片,躲到了一個安全的角落,但看着還是好着急啊,要是打死人了,這生意也做不了。
她大着膽子上前,打架她不在行,勸架和稀泥倒是媒氏的基本技能,她好生道,“這位老爺,您先消消氣!你把人打死了,也解決不了這事兒不是嗎?”
“打死他我出口氣也成!”男人憤怒道。
“大哥,可别啊,說不定還會攤上官司呢!”
“這貨賣不出去,就同歸于盡!”
男人已經氣得失去理智,怒目猩紅,看起來真打算同歸于盡。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男人已經把桌子掀翻了,吃飯的客人吓跑了一半,還有一半全在看戲,兩方都帶着手下,看起來一觸即發,掌櫃慌亂遣人去找官兵。
千禧也急得很,又真真實實的害怕,不敢上前迎着他的拳頭。
“說什麼我家果子不好,你們要貨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千裡迢迢将果子運來,你們怎麼能如此不講信義!”
被打得男人口角流着血,“東家說了,你們那果子快爛了,我們怎麼收?”
千禧細細聽着他的每一次用詞,快爛了……
這個快字就有問題,難道說還沒爛?鮮果怕的是積壓。
每年汛期,為了安全,會停止所有江運,難道這樣才讓下遊商家背信棄義?
這隻是千禧的猜測,她拿不準,但那拳頭又快落到人家臉上了,她隻好喊出了聲,“老闆,可不急,說不準您的果子還有救呢!”
衆人聞言,齊刷刷地看向千禧,男人也住了手,“你一個跑堂的懂什麼!”
“老闆,這樣你打他這點時間,我們先解決問題,好麼?不然過幾天,岚縣一定會下暴雨,傾盆大雨,到那時,處處爛泥坑,到處都在封路,您那果子就真出不去了!”
男人的拳頭緩緩放下,起起伏伏的胸膛好似有緩解。
千禧忙道,“老闆,咱樓上有空着的雅間,您要不要先上去,兩方開誠布公談一談,至少還有賠付。可是您把人殺了,一毛錢也得不到,還得背上人命案子……”
“您賺錢也是為了家人吧,進了牢獄,以後一家人都不好過。”
男人聽着千禧的話,漸漸冷靜下來,直起身理了理衣襟,“樓上,雅間!”
“好嘞!明白!”千禧給掌櫃使眼色。
掌櫃立即會意,砸了那麼多東西,可不能讓人跑了!
不多時,鬧事的兩夥人帶着一身怒氣,徑直去了雅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