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心裡再煩,面上依舊冷漠,他淡淡道,“你想多了,楊玄刀若與前朝勢力有勾結,誰都救不了他。”
“那日你們從千禧家裡出來,然後呢?”
徐玠并不想回答,那夜吃完飯,從千禧家出來,他和楊玄刀大吵一架,楊玄刀至今未歸。
他極力掩飾道,“也就如往常一樣啊,去喝酒……”
江祈安挑眉,“聽說他好幾天未歸了,你們不合?那天晚上鬧了?”
徐玠急了,“這這這怎能說不合呢?這很正常,我們都是兩大男人,不可能天天膩在一起!”
看他的反應,江祈安了然,繼續問道,“你們去哪兒喝酒?”
“東菜市,羊肉攤。”
“每天去?”
“他每天去。”
“他那天穿的什麼顔色衣裳?”
徐玠:“這我哪兒知道!”
“給我仔細想!”
徐玠沒法,隻能細細回想,“他衣裳又不多,但我記得那夜吃豬蹄時,油濺到他身上,他擦了好一會兒。”
“是靛藍色細布的那件,那件料子最好,我們從人身上扒下來的!”
所有細節對上了,江祈安垂眸,思考得詳實。
周大順那晚在巷子裡被徐玠和楊玄刀用瓦片砸了,找到狐朋狗友給他包紮了下,傷得不重,幾人又去東菜市喝酒。
東菜市夜間不閉市,有幾處酒家攤子會支到半夜,那是一處賣羊肉湯的攤子,魚龍混雜,混混們常去。
楊玄刀每天去,偏巧那兩天沒人看見,就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周大順吃完羊肉後,喝了些酒,暈呼呼的,便躺在街邊睡了會兒。
此時已是深夜,羊肉攤子又來了一撥人,原先那波人還沒走完,兩夥人湊一波,其中一人便說起周大順有來錢路子,引得人憤憤,“他一點都沒跟我們說有這來錢路子!是不是兄弟!”
幾人氣不過,追上去将周大順打了一頓,赤手空拳。
仵作驗屍有三種傷痕,一是頭上的瓦片傷,二是周身拳打腳踢的緻殘傷,三是頭顱撞擊的緻死傷。
頭顱撞擊的傷與被毆打的時間有時間差,大約是在早晨,日出之前。
而周大順傷殘病體,是在周家門前,被其父母發現的。小混混們說,他們打完人就沒管了。
也就是說,在被毆打以後,到天亮以前,有一個人将周大順拖回周家門口,還給了他頭顱重重一擊。
周家父母見兒子被打成這樣,心疼得想要找人算賬,卻不知是誰幹的。
此時小混混們在東菜市的羊肉攤再次被人煽動,煽動的手法很簡單,在劣民聚集的地方,閑聊時随意說上幾句,“周大順估計要被判成劣民了,金玉署的媒氏不幹人事!”
“我們就活該娶不着媳婦兒?”
“周大順都被打成了這樣,幹脆去告他們,告赢了說不定要賠錢!”
于是混混們主動找到周家父母,說要為兄弟報仇。
他們将矛頭直指千禧,推卸責任,騙取錢财,成全他們所謂的江湖義氣,還能為自己劣民的身份讨一口氣,一舉四得。
而那背後的煽動之人,或是無心,或是有意。
處在新朝舊國交接的時刻,江祈安必須将其判定為故意為之,就是有人故意要讓這岚縣不安穩,引發民亂,讓他江祈安的所有計劃落空,讓新朝崩塌。
楊玄刀又是誰的棋子呢?
江祈安理了理衣衫,站起身,在徐玠的小院中繞了一圈,指着那髒兮兮的竈,“你要過日子就好好過日子,柴米油鹽你是一樣都沒有,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我又不會煮飯!要什麼柴米油鹽!”徐玠嚷嚷道。
“哪個農家漢不會煮飯!下次來這些東西還沒有,我就把你當匪給剿了!”江祈安大袖一拂,轉身出了小院。
走到門前,他額頭一涼,霎時頓住腳步。
下雨了?
他伸手去接,雖沒再接到雨點,但他好似聽見了水聲,巨大無比的水聲,大雨傾盆的樣子又在腦中複現,如水獸奔襲。
江祈安眸子染上了愁緒,轉頭對徐玠道,“先不用買柴米油鹽了,明天把營帳收了,跟着村民們一起搬到那普濟寺,值錢的衣裳臘肉全帶走,帶不走的算了,别被淹了……”
江祈安冷了一晚上,竟在臨走時說出這麼一句話。
徐玠感動得想要落淚,一把搭上了江祈安的肩,“走,我送送你!”
江祈安嫌惡地推開,“滾蛋!又不洗澡,岚縣全是水,舍不得洗你那身上的二兩泥!”
徐玠死皮賴臉又将胳膊搭上去,“我洗了!”
“不要你送,快滾!”
“天黑路滑,你不好走的!”
“滾!”
拉扯着,二人跌進了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