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也不知是誰,下意識反應是熟人,因為這手在她肩上拍着的感覺,厚重又黏膩,還久久不擡起。
她帶着幾分笑意,錯愕地轉過頭,竟是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人,發髻歪歪的,松松垮垮,一口黃牙,感覺牙齒也很黏膩,沒有光澤,臉上有些黑,卻并非收拾幹淨的黝黑,而是髒兮兮。
衣裳料子是細布,腰間有皮質革帶,明明東西不差,卻有些髒,袖口黑得反光,裡衣的領子也是黃焦焦的。
她不禁一躲,“呃……這位大哥你找我?”
“是啊,你是千媒氏吧?”男子咧着那沒有光澤黃牙,眼神直勾勾盯着千禧,還朝千禧湊了一步。
不管是動作還是神情,這男子的行為都過分逾矩,超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的距離,千禧心裡已經開始不舒服了。
面上還要保持微笑,“是我,大哥找我什麼事?”
“你來給我說親!”他的語氣簡直把自己當大爺。
千禧微愣,“啊?”
“叫你來給我說親啊!”
千禧聽到說親,眸子一亮,卻有些猶豫,因為面前這人好像不咋的,但她不能以貌取人,總得深入了解。
更何況,說親诶,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秉持着一個媒氏良好的素養,她笑着應了,便道,“你家遠嗎?我去你家先了解了解。”
男子指着街頭一角,“不遠,幾步路!”
千禧跟着人就去了,馮貴收着攤子,看着這一幕,眉頭緊皺,深深歎了一口氣。
不過一條街的距離,千禧随意問了他的情況。
“我叫周大順,三十三了,以前有個媳婦兒,死了,沒娃娃。”
鳏夫無子,符合強制婚配的條件,千禧就算不管,到時候也一定有人給他找媳婦兒。
他繼續講,神情得意洋洋,“縣衙裡周主簿是我二叔,我爹也是縣衙裡的。”
他先說二叔再說爹,想來二叔比他爹的地位高,有點臭屁她能理解,她不想将此人判定為趨炎附勢,隻要他不狗仗人勢……
千禧還在心裡頭,周大順一腳踢翻了路上一籮筐,砰的一聲響。
千禧吓得渾身一個激靈,發生了什麼事?
隻聽那周大順指着路邊一個老伯罵,“誰讓你在這兒擺攤的?擋路了!快滾快滾!”
老伯也不受窩囊氣,罵他,“你有病啊,又沒礙着你走路,你管我!”
“沒瞧見前面就是我家大門嗎?門口弄得烏煙瘴氣的!煩死人了!”
“隔着那麼遠也礙不着你什麼事兒啊!這路又不是你的,輪得到你說嗎?”
“我二叔就在縣衙裡做主簿,你說這路是不是我的?”
老伯一時吓得沒聲兒了。
很好,狗仗人勢!
千禧莫名松了一口氣,她對這男人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她雖然想說親,但也不能饑不擇食啊!
她背着小手,一本正經道,“周大順,人家老伯确實沒礙着你什麼事兒,你沒必要這麼揪着不放吧!”
“誰說沒礙着我?他那根扁擔舞來舞去的,差點兒敲到我的頭!”
千禧皺着眉,“你躲一下不就完了嗎?”
“憑什麼要我躲呀?”
很好,胡攪蠻纏!
當着媒氏的面,裝都不裝一下,可謂是沒有任何自省的意識,是那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覺得自己牛壞了的男人!
但來都來了,說什麼也要看看這家人什麼貨色,以後好精準避開!
老伯都服軟了,直道歉,周大順還揪着人罵個不停,他越罵越上頭,越罵越得意。
千禧再三勸解,他才從罵人的爽感中抽離,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小心眼兒,睚眦必報,仗勢欺人,欺淩弱小,沉浸于欺負人的快感中,無法自拔。
劣民!
她很想将他歸位此等人。
千禧忍住了,畢竟這權力會影響人的一生,不是能輕輕摘掉的帽子。
幾步路就到家門口,她順勢問道,“周大順,你以什麼為業?”
“我要什麼業,我爹做生意賺了點錢,以後嘛,吃穿不愁。閑來無事,我也會做點生意,我賣過良錦記,賺了不少銀子。”
《良錦記》是本□□書籍,名字取得風雅,内容卻是把女人當豬狗一樣的狗屎書籍,後來官府抓過販賣書籍的人,他在縣衙有關系,想來是躲過了。
千禧太陽穴突突的。
他不遮掩,想來是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還覺得自己厲害壞了。且是個遊手好閑的無業之人。
劣民!
“吃穿不愁?大概多少銀子的家底,幾座宅子?”千禧問道。
“好幾百兩吧,兩座三進大宅,養幾個女人綽綽有餘!”
才幾百兩嘛,家财也沒萬貫呀,還養幾個女人,當豬狗養倒是的确夠了。
千禧暗自腹诽,目光短淺且狹隘,劣民!
進了周家的宅子,因為有下人,整體算幹淨,她也沒過多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