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裡路走來,有無數簡單快捷的方式可以得到散血草,孔從視而不見,竟是為了這一句話!
冒雨,五裡路,危險地帶,雙腳磨破了皮,還餓着肚子。
千禧都不敢想,苗劍聽到這事得多感動。
若說她是想借此得到苗劍的愛,這麼做也可以理解,不過就是一出苦肉計罷了。
但是她一直以來都擁有苗劍的愛,完全不需要通過刻意讨好的方式來獲得,但她還是要這麼做。
千禧想起初見孔從時,她送苗青草回家還給她紮了辮子,她明确說了這事無需道歉,分明是一件不足挂齒的小事,但孔從依舊不斷道歉,且斥責苗青草就是給她添麻煩了。
千禧覺得,孔從誰也不相信。
她看着幾乎崩潰的孔從,有那麼一瞬,她想戳破她做的無用功。
但千禧也沒做過這種直面戳人心窩子的狠事,她心軟了,怕她崩潰,怕她心碎,以至于她話到嘴邊,變成安慰,“孔姑娘,你别激動,你這麼多年來當然很辛苦,你的付出苗大哥看得見,我們都看得見。”
這話幾乎撫平的孔從的毛躁,她霎時平靜下來,歇斯底裡的崩潰退卻後,她沉寂片刻,又開始挖草。
但沒有多久,她抹去眼淚,滿眼破碎地擡頭,讪讪地問千禧,“千媒氏,我這人是不是很糟糕?”
千禧沒敢直抒胸臆,隻小心翼翼地道,“怎會,孔姑娘溫柔又善解人意……”
孔從擦擦眼淚,神色漸漸舒展。
千禧又悟了!
她為什麼要問自己對她的評價?她在确認她的行為是否被認同?而她自己認同了!
她不是不相信别人,而是有選擇地相信她想聽的,比如對她的贊許。
千禧很明确,她說的那兩句話是安慰,甚至是息事甯人的敷衍,那所有人都這樣做,她會不會信以為真?
這種感覺很微妙,孔從明明溫柔善良又柔弱,千禧竟覺得被她牽着鼻子走,因為不忍心讓她再哭泣自責。
她受過的苦與流過的淚成為了她的武器,又因為這苦是為苗劍而受,苗劍又如何反抗呢?
千禧恍然大悟,但是……又該怎麼解決呢?
雨越飄越大了,林間昏暗下來,千禧怕晚了有危險,勸道,“孔姑娘,早些回去吧,這附近不安全。”
千禧說完,恍然意識到,孔從會不會更來勁兒,為了采藥,冒着生命危險,走夜路回家,苗劍聽了能當場下跪認錯道歉!
果不其然,孔從埋頭苦幹,“沒事,多挖一點。”
千禧也不再多說,挽上她的胳膊強行将人拖走,“走了!夠吃了!不夠我給你送去!”
孔從不情不願,“千媒氏,我……”
“走!”千禧回頭瞪了她一眼,“孩子不管了?青草還沒說話呢!”
孔從氣勢頓時弱了幾分,隻好任千禧拉着走。
這林子不算很深,但是烏雲瞬間籠罩下來,一眨眼,與天黑無異。
千禧拉着孔從走得更快了些,二人在濕滑的林子穿梭。
忽然之間,千禧被腳下一根樹藤絆倒,跌下了土坡,嘩啦啦滾了好幾圈,腦子被摔得暈乎乎的,她恍惚一瞬後,吃痛睜眼,霎時,瞳孔驟縮,心跳停滞。
土坡下有個男人,面色痛苦至極,咬着牙不出聲,他像是痛極了,渾身都在小幅度的顫動。
最重要的是,他長了張和武一鴻一模一樣的臉。
千禧懷疑自己花了眼,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她坐起身,扒開了男人兩頰濕漉漉的頭發,說一模一樣是誇張,但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他和武一鴻至少有九成相似!
千禧心口忽然狂亂的跳動起來,一下一下的,像是要蹦出胸腔,眼眶霎時濕潤,她輕輕拍着這個男人,“你……你沒事吧?”
男人虛睜着眼,在暗無天日的光線下,眸子冷得瘆人,他緊咬牙關,不發一言。
孔從也趕了過來,扶起千禧,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見千禧臉色煞白,她問道,“千媒氏,沒摔着吧?”
千禧面容緊繃地搖頭,“沒事。”
她扶起男人,男人的體格與武一鴻相差無幾,千禧心口悶悶痛着,“你沒事兒吧?我送你去找大夫。”
孔從也幫忙扶着,男人許是傷得極重,沒有了反抗的力氣,任兩個女人将他擡着往林子外走。
山腳處,人漸漸多了起來,有官兵,有衙役,還有村民,來來往往,在沿着這一片大的空地修築村舍,這是江祈安任縣令以來辦的聲勢最浩大的一件事。
看見官兵,千禧心安了不少,她問沿途的工人,“老伯,這附近有大夫嗎?”
“有!”老伯停下,指着不遠處,“就在那兒,那處木屋子。”
千禧道謝後,朝着那木屋子而去,半道扶不住了,男人喉間溢出痛苦的呻吟,她和孔從将人扶到一處擋雨的地方,休息片刻。
休息時,遠處一熟悉的人影走來,那人朝千禧招手,直直奔了過來,走近了,千禧才看清,竟是管事江年。
千禧還在想着怎麼安置這個受傷的男人,怎麼将孔從送回去,這會遇見江年,她喜笑顔開,“江管事,你來得正好,你要回城裡去嗎?”
江年有事想與千禧說,但她先發問,隻好應道,“嗯,馬上就走,剛好有船。”
“那你能幫個忙,将孔姑娘順路送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