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曬三竿時,吳宛才不緊不慢地挪開了門。
開門時,千禧正在門邊左瞅瞅右晃晃,像隻松鼠。
吳宛見她那模樣沒忍住笑出聲,“小千媒氏今兒是來守我的?”
千禧聞言,猛一回頭就瞧見了吳宛眼下的鴉青,明明臉色不好,笑容卻明媚,莫名覺得她是開心的,千禧也跟着笑了,“怎麼樣?好了麼?”
吳宛面上浮現羞赧,“你這小丫頭,你說說你是怎麼讓他回家的?”
千禧此時臉都笑爛了,之前的惆怅煩悶一掃而空,一種自豪感受油然而生,她揚眉,“這是秘密!”
二人閑扯幾句,便到了晌午,千禧沒忘了此行目的,趁着人都在飯桌上,千禧一本正經道,“馮大哥,吳姐姐,雖然你們現在好了,但是有些問題還得從根上解決。”
兩人看着千禧那麼嚴肅,而後對視一眼,原本他們覺得千禧人小鬼大,但卻實實在在讓他們重歸于好,這會兒也認真起來,二人放下筷子,“根兒上的問題?”
千禧點頭,“雖然夫妻總是會鬧,但是吵架的源頭有規律可循,哥哥姐姐說說,你們吵的最嚴重的一次是因為什麼?”
二人循着千禧的引導低頭思考,吳宛先得到答案,她娓娓道來,“還不就是那次,他去送貨回來瞧見我沒給他收衣裳,莫名其妙就朝我生氣,說我在家就這點事,也不知體諒他什麼的……”
馮貴立馬反駁,“不是我莫名其妙,是我剛進門,你就莫名其妙酸我一句,‘也不知去哪兒鬼混了。’”
“你都不知那天我多累,那時候下梁村的李哥不賣貨給我,非要加錢,我連着跑了好幾個魚塘,才拿找到了最便宜的貨,累得飯都吃不下,喝口水都差點嘔出來,你還說我去鬼混,氣死我了!”
吳宛聽了十分不服氣,“我在家又能好到哪兒去,那時候作坊裡的人工錢給錯了,險些鬧起來,差點掄起凳子砸死我,我都受傷了,你視而不見,不就酸你一句嘛……”
二人争得面紅耳赤,千禧大喊一聲,“好了,停下。”
二人同時收住嘴。
千禧笑着安撫他們的情緒,“先不吵哈,我隻是想知道你們為何而吵,并非讓你們真吵。”
“就剛才你們說的話來講,進門說的第一句話很重要,要是那時吳姐姐好聲好氣的問馮大哥,會如何?”
“那還用說,屁事兒沒有!”馮貴道。
“那如果馮大哥也好言好語地說話,不去翻舊賬,不去責怪,會如何?”
吳宛沉默一瞬後,弱弱開口,“千姑娘,你說這道理我們懂的,我知道他累,但我累壞了就脾氣暴躁,很多話脫口而出,一說出口就不得了喲!”
千禧也明白,情緒上頭的人是無法好好說話的,她凝神想了一會兒,想出一個不算成熟的法子。
她悠悠開口,“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情,有時候我也會這般,但事後冷靜下來一想,又會覺得自己太過沖動,你們可曾有這般感受?”
二人思考得認真,“嗯,有。”
“有,就好辦!你們不如在意識到自己沖動後,立刻就道歉。”
二人神情茫然。
千禧繼續勸道,“你們不是那種看不見對方的夫妻,相反,你們都明白對方的付出,所以我才能幫你們,若姐姐你說完去哪兒鬼混之後,意識到這話不妥,那你就道歉,立刻道歉。”
“馮大哥也是,說出姐姐在家沒做多少事之後,立刻道歉,一刻都不要耽擱。”
二人沉默,“嗯……就怕記不得。”
“先試試嘛,腦中有這件事很重要。”千禧說得誠懇,“若這樣做有效,那就皆大歡喜,如果還是不見好轉,我再想其他法子。”
二人似在思考着什麼,不自覺的點頭。
“下一個問題,馮大哥說很累,暫時沒法子支持兩個孩子上私塾,這個馮大哥是如何想的?是覺得沒必要上私塾?”
馮貴聞言,面露難色,“兒子也好閨女也好,能有錢上私塾當然好,但現在生意沒以前好了,新開了好幾家鋪子,搶不過他們。”
“那不如先談生意,上私塾先等一等,縣令大人說了,過幾年岚縣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流民安置完後,岚縣會越來越熱鬧,那邊會有更多生意,時機很好啊!據說這新朝廷會購置學田,興設廟學。到時候弟弟可以去廟學,姐姐女兒身去不了就去私塾,如此便少了小一半的開支……”
夫妻二人連連稱歎,“千媒氏什麼都知道!”
盡管岚縣已是較為富裕的地方,但仍有大部分人不識字,官府的政令百姓們常是兩眼一抹黑,稀裡糊塗的一知半解,這時候街道司和媒氏的活兒就顯得極其重要。
千禧極其有耐心,一條一條與他們讨論,直至二人眉目舒展,心頭又燃起了希望。
夜裡,點點星雨落下。
吳宛在屋裡忙着給孩子洗腳,便朝院中喚了一聲,“貴兒,院裡曬着的擦腳巾收來!”
馮貴看着雨落下,嘴上應下了,卻是先想到了那曬在院中的幹物,他轉身便去收簸箕了。
吳宛見人沒有動靜,再三催促,“貴兒,不是叫你拿擦腳巾嗎,人呢,哪兒去了!”
這三兩下催促讓端着簸箕的馮貴手忙腳亂,開口便是,“忙着呢!催催催,就知道催!”
這才剛好沒幾個時辰,對方又是這樣的态度,讓二人心頭無名怒火猛的竄起,兩人都沒再出聲,孩子心頭又有不妙的預感,戰戰兢兢。
直到馮貴收完簸箕收了擦腳巾,進屋與吳宛一對視,神情緊繃。
吳宛忽然笑了,幾乎是一刻也不耽擱,她怪不好意思地開口,“對不起啊,不知道你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