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大早上的你們就不能小聲點嗎?過幾天開學了作業寫完了沒有就在樓下吵吵吵?”顧以禾一股氣湧上心頭,拉開窗就朝樓下喊。
樓下的小孩想反駁回去,擡頭一看顧以禾臭着個臉,剛還在叽叽喳喳吵個不停的一群人瞬間就閉上了嘴。
“行嘞哥,不好意思了。”中間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小孩喊了回去,催着其他人往别處走。
那幾個小孩急急忙忙地跑了,住隔壁的大媽在陽台澆花,她沖顧以禾笑了起來,“哎喲小禾,那幾個小孩可聽你話了呢,平時怎麼喊都喊不走。”
“那是因為其中一個以前和我打過一架,最後屁滾尿流哭爹喊娘的走了。”顧以禾還是臭着臉,“第二天家長就找上門向我道歉了。”
他沒和那大媽繼續閑聊,關上窗倒在床上眯上了眼睛。
昨晚連夜打了好幾把遊戲輸了不少,睡得晚,今天一大早就被樓下那幾個小孩吵醒了他起床氣蹭蹭蹭的就上來了。
手機頁面還停留在他和杜華的聊天框。
燙染漂洗耳唇舌眉釘找我我是杜華:幾點來?我開門了。
顯示是八點鐘發過來的,顧以禾躺在床上打字。
看我不爽就滾:一會兒來,你順便幫我點個外賣我去你那吃早餐,我要街邊粉鋪的湯米粉,别放蔥啊。
看我不爽就滾:還有你什麼時候把這個傻逼名字換掉?
燙染漂洗耳唇舌眉釘找我我是杜華:OK
燙染漂洗耳唇舌眉釘找我我是杜華:你不懂,這是生意人的競争。
燙染漂洗耳唇舌眉釘找我我是杜華:【可愛】
看我不爽就滾:……
看我不爽就滾:滾犢子。
杜華的店開在大安街的隔壁長青路,長青路的盛夏,兩排老榕樹撐開翡翠般的巨傘,将整條街道籠進流動的綠蔭裡。
樹冠在空中交織成拱廊,偶有蟬鳴從密葉間炸響,瀝青路面上便掠過一片波動的光斑。
杜華的理發店門臉不大,紅白旋轉燈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顧以禾推開店門時,風鈴叮咚一響,杜華正給客人剪發,剪刀在指間翻飛如銀魚。
“喲,來得那麼快。”
顧以禾正想問早餐到了沒,店内樓梯拐角處突然沖出一個黑影,直接往顧以禾身上撲。
“汪!”
那是一隻小博美,一見到顧以禾就興奮的亂叫,顧以禾躲不開,隻好坐在沙發上任它舔着自己。
“你這瘋狗怎麼還那麼粘人?”顧以禾抽了好幾張紙巾擦身上的口水,博美還是一個勁的向他示好。
“它是太久沒見你想你了,”客人頭發理完了,杜華抖了抖圍步,“淺淺,過來。”那隻小博美一聽杜華叫自己,一溜煙兒就跑了過去。
“……”
聽到這名字,顧以禾右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他咬牙切齒地說,“你非得叫它這個名嗎?”
“嘿,它不就是淺黃色的小狗嗎?叫淺淺有啥問題。”杜華樂呵了一聲。
“那淺黃色不就是淡黃色嗎?你特麼怎麼不叫淡淡呢?”
“不行,這太低俗了。”杜華抱着淺淺上樓,安段好後下來,顧以禾正在拆外賣準備吃早餐。
“怎麼,還想着他?”杜華問。
顧以禾手上動作一頓,又繼續拆着快餐盒沒接話。
杜華坐在他旁邊,拿過腸粉吃了幾口,又說,“都七年了啊。”
“你是不是有毛病?”顧以禾踹了他一腳,沒踹着,杜華笑嘻嘻的看着他他的火氣又上來了,“你他媽趕緊吃吃完就給我打,别再跟我逼逼這些。”
杜華難得閉上了嘴,兩人吃完後收拾好桌面,顧以禾躺在按摩椅上,杜華上樓拿了個打孔槍下來。
“左耳四個,右耳兩個,”杜華撩開顧以禾額前顯眼的白毛,端詳着,“再打一個高位耳釘?”
顧以禾摸了摸自己的耳釘,想了一會兒說:“打耳蝸吧。”
“耳蝸會比高位耳釘更痛一些。”杜華說。
打耳洞的痛感顧以禾早就忘了,耳垂上的舊釘孔早已愈合,此刻他偏要往更痛的耳蝸裡紮。
過去他打的這些耳釘,是為了感受林潛身上到底有多痛。
那個十六歲的少年,手臂上布滿一道一道自殘留下的疤,密密麻麻的,即使過去這麼多年,顧以禾閉眼還是能清晰的感受到。
那疤痕像一條僵死的蠶,微微凸起,泛着淡青色。邊緣有些粗糙,中間最深處有道發白的凹陷。手指按下去時,能感覺到底下組織粘連的阻滞感。
曾經林潛問他,像不像吉他的弦。
顧以禾喉嚨發幹,身體先于意識開始顫抖。穿刺器"咔"地咬合,劇痛炸開成一片白噪。
鋼針穿透軟骨的瞬間,耳廓突突跳動。每推進一毫米都像撕裂,血珠滲出時帶着灼燒般的刺痛。
“再打一個,左邊。”顧以禾壓着聲音,杜華遲疑片刻,點頭。
第二枚釘子推進去時,他意識到了自己早就和想共通痛感的人分開了七年。
金屬穿透血肉的悶響裡,他想起當年林潛知道自己打了耳洞後說的那句話:不是所有疼痛都能等價交換。
他不知道現在的林潛是不是也這麼痛。
他希望不是。
後神經突突跳動,新打的釘眼洇出血珠,像林潛最後一次吻他時,虎牙不小心刮破他下唇的那粒血。
“好了。”杜華松開鉗子,“你也是真的能忍,都不叫出來。”鏡子裡的顧以禾耳廓通紅,他說“還行。”
“你,你是不是,”杜華說話有些猶豫,“是不是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