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欲求死,卻耗盡心力,都要返回厭惡至極的靈修。
元魂經曆的畫面在腦海中一幕又一幕掠過,他察驗數次,記憶從來都連續且清晰。
所以禹天行才會笃定,他沒有忘記任何事物。
可被忽略的細節一一浮現,他的笃定不由動搖,腦中的記憶是否真的完整?
而且他失去的,好像的确不僅僅是部分元魂。
目光落在少女遞來的玉環上。
答案就在這裡。
若說此前他想取回承靈環,僅為補全殘缺的元魂,現今他更想知道答案。
禹天行緩緩擡起指尖,碰觸黑耀玉環。
浮光陡起,藍色霧團緩緩從玉環中溢出,向他飄去。
季明燃雙目微睜,下意識要收回手,但見禹天行面色如常并未抵觸,才穩住動作,不過掌心也因此一抖。
正觸碰承靈玉的手張開,輕輕落下,攏住她的掌心。
深郁藍色的霧團自二人相攏的指間縫隙溢出,漸漸凝在禹天行的心房前,聚攏、滲透。
禹天行垂眸望着二人交握的手。
無數記憶畫面中,被蒙上灰幕顯得尤不起眼的一幕褪去暗色,在腦中放大。
畫面中,夜幕沉沉,燭光搖曳,少女聲音清脆:“下月初,祁望山天門啟,我須前去。”
她說得輕巧容易。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耗盡全幅心力,才勉強佯作鎮定,沉着應諾一同前往祁望山鳴華郡。
而後少年整宿難眠。
她是奪舍的邪修,若在越世時受靈力沖擊,依附于軀殼的元魂被震離撕碎,可如何是好?
若遇見靈修大能,她被發現占據他人身軀的邪修,被人抽出元魂,可如何是好?
愈想愈心驚,少年翻身坐起,來到窗邊。
男女有别,二人合居半年,他便在小院中獨砌出一小房間,開有一窗,與小屋木窗正相對。
月光悄無聲息滑入對面窗棂,屋内靜谧,輕飄飄說出赴死之話的人正安然熟睡。
少年久久凝望,似在思索。片刻後,他手中黑刃出鞘,眼也不眨地擡手刺入胸腔。
薄唇緊抿,冷汗津津,可手腕仍舊毫不遲疑地一轉,心房一處薄霧般的元魂被抽離,輕薄無體,劍刃落下,元魂心房分離。
他臉色慘白一片,雙眸仍一瞬不瞬地緊盯木窗。
忍受着元魂斬斷的滔天入髓痛意,他摸索取出承靈環,把被剖下的元魂融入其中。
憂郁陰冷整夜的瞳眸這才流露出笑意。
少年靜坐許久,待身體适應劇痛,開始動手收拾行李,一切就緒,他喚醒少女,二人離開小屋。
禹天行記起,這是他們二人離開風生鎮那夜的記憶。
元魂心房部分,寄存元魂的全部情欲,被剖離之時,情欲随之剝離,也帶走那刻的記憶。
萦繞在腦海中的疑問随元魂補全獲得一一解答。
為何要給她承靈環?
因為承靈環可助她在越世時穩住元魂不離,還能滋養其魂,拓其靈脈,助其修行。
為何要把部分元魂給她?
為的是,若有朝一日她真的不幸大能察覺有異,他的部分元魂可為提供借口解困,那麼她便不會被認為是邪修,能夠安穩地在靈修度日。
而且,他也能藉此長久地伴她左右。
如此,才能放心讓她離開自己。
隻餘最後一問。
為何連他自己也要返回厭惡至極的靈修。
禹天行濃密睫羽擡起,槐樹下,細碎陽光落在季明燃臉龐上,她正仰頭屏息留心他的反應,渾不自覺此刻的自己仿若在發光。
禹天行将此幕盡收眼底,像從前般把與她相關的記憶畫面,牢牢烙印腦中。
他眼神溫柔,語氣小心:“高興嗎?在靈修界。”
“高興!”季明燃回握攏在掌心的手,不假思索:“來這裡果然值得。”
晶瑩璀璨的雙眼望向他,再度彎起,她補充道:“當然,遇見你,也一樣高興。”
是嗎?禹天行垂眸,唇角浮起淺淺笑意,輕聲道:“我也是。”
這就夠了。
他回來的意義,這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