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得那麼開心,好像離開我是個特别正确的決策,你說讨厭我,恨我,我沒有半分理由再去靠近你。”
“我站在原地,覺得自己真是賤,可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來,遠遠地看你一眼,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找我,我終于等到一個接近你的契機,結果五年後,我第一次見到你,你看我,像看一個不重要的,跟你毫無關系的人。”
梁灼繼續說,語速不快,每一個字卻像用力嵌進她的心口,“然後你又要走,我以為那支手機是你和你舊世界的聯結,這麼珍貴的東西總算可以絆住你,可是你又要走。”
“你就是這樣的人,程月螢。”
他說得越多,程月螢的心就越緊。像是每一個字都被放進火裡炙烤,再一點點嵌進她的骨血裡,連呼吸都開始痛。
她沒辦法否認梁灼的話,因為他全說中了。
是她選擇離開的,是她沒有回頭的,是她主動切斷了所有聯系的。
是她。
梁灼也知道自己的委屈特别沒來由,可就是沒辦法不說出口,是他硬讨來的這三個月,是他說的不談過去,可在那些點到即止輕描淡寫的日常裡,程月螢好像真的想要跟他做朋友。
她笑得自然,說話也不帶停頓,哪怕偶爾眼神交會,也幹淨得像是根本沒藏着什麼情緒。他們相處得很融洽,像同事,像搭檔,甚至像年少時某種親密又分寸得當的朋友。
她把一切都放下,隻剩下自己被困在一場單方面的沉溺裡,越陷越深。
程月螢越是從容,他越是擰巴。程月螢越是冷靜,他越是失控。
隻有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相處中日漸扭曲,
隻有他。
梁灼打開了牆上的燈,冷白的光線突兀地傾瀉下來,幾乎讓人有瞬時的失明,瞳孔适應光線後,他看到程月螢的臉。
程月螢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安靜地看着梁灼。
梁灼看着她,緩緩收住情緒,語氣卻比剛才更平靜,他的聲音都有些啞了,歎着氣問她:“阿螢,你有心嗎?”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從她皮膚上劃過,再一點點切進骨頭裡。
她呼吸停了一瞬,像是被這句話當頭劈中。
梁灼上前一步,彎下腰,程月螢沒有躲。
于是隔了漫長的思念,梁灼終于再一次抱住了她。
“讓我抱一下吧。”他埋頭在程月螢耳邊,忽然輕聲問:“可笑嗎?”
他沒有等回答,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可笑?”梁灼笑着說:“我就是這樣,被你一朝丢下,就再也學不會相信。”
他站在那,喃喃道:“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我還是想靠近你,明知道你會走,還是想方設法想要靠近你……”
他沒說完,像是已經沒力氣再繼續。
“是不是我活該?”梁灼說着,像在問自己,“是不是這就是……活該?”
是不是我活該?
一句“活該”說得很輕,卻仿佛全身力氣都洩在了這兩個字上。
程月螢被梁灼逐漸收緊的胳膊抱得有些痛,但是沒有掙紮,也沒有反駁,隻是站在原地,喉嚨發緊,胸口起伏着,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晚上喝酒的時候,有沒加私人聯系方式的同事到處掃碼,說着大家不要忘記一路走來的革命情誼,大家以後也要常聯系啊。
程月螢在旁邊跟着笑,卻沒有跟着湊這個熱鬧。
她很早就意識到,關系是會變質的。最開始是同學,曾經一起熬夜複習、一起逃課看電影的朋友,畢業之後就變得陌生;再後來是同事,曾經在辦公室一起吐槽甲方、分食外賣的戰友,離職時寒暄一句“保持聯系”,轉頭就像從沒認識過。
她一直不對任何人或任何關系抱有期望,隻要不對一切東西抱有期待,就不會被傷害。
無意與任何人建立長久的親密關系,索性連短期的親密關系也不會有。
所以梁灼說得沒錯,她就是一個這樣的人,冷情、決絕、擅長退場,拒人于千裡之外。
梁灼明明是那麼一個意氣風發的人,卻被她碰上,真的是很倒黴。
程月螢站在他懷裡,動也不動,像一塊沉默的礁石,任他将那些委屈、思念與恨意全部砸下來,卻連擁抱的姿勢都顯得僵硬。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殘忍。
自我剖白沒有得到回應,梁灼自嘲地笑笑,松開了手:“謝謝你沒有躲開我,好好休息吧,我先——”
話音突兀地折斷在空氣裡。
程月螢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