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的吧。
可她不說,他從未真正問過,也從未真正懂得。
“怎麼在港島的時候沒有告訴過我呢。”
“那時候我們……沒說這些。”她笑了一下,像是輕描淡寫地将那段過去劃掉。
梁灼看着她,眼底浮起某種說不清的情緒,不動聲色的遺憾,和無能為力的難過。
“原來我那時候是真的不太了解你。”他說得輕,對她,也對自己。
程月螢隻是安靜地看着他。那一瞬間,她意識到梁灼在試圖重新認識她,從這些無關痛癢的瑣事裡拼湊出她的輪廓。
可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程月螢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低聲說:“人總是會變的。你越了解現在的我,可能就越發現……我和你記憶裡的那個程月螢越來越不像了。”
梁灼沒有立刻回應,隻是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言不發。
過了幾秒,他才重新握住購物車的把手,輕輕推着繼續往前走。
超市的燈光照得一切都很明亮,但他心裡的某個角落,卻因為這段對話,忽然暗了一截。
他們沿着貨架繼續往前走,像任何一對在日常中經曆過久别的情侶。
但是隻有梁灼知道有些話說不清楚,有些事無法追溯,隻能靠一點一點的靠近,把失去的慢慢補回來。
哪怕補不回來,也總歸要試試。
結完賬,把滿滿當當的購物車推到送貨到家得櫃台。程月螢以為一天的采購終于結束,可是路過門店的化石logo的時候,梁灼又購物欲大爆發,頓住腳:“進去看看?”
程月螢瞥了眼:“你想登山?”
“嗯,裝備都沒帶過來。”他答,已經邁步走了進去。
梁灼簡單報了尺碼,選了些專業裝備,又轉頭看她:“你怎麼突然開始喜歡爬山?”
程月螢盯着遠處那面巨大的地形地圖,說:“想換個方式排解情緒。山上安靜,有的地方連信号都沒有,隻能用手台,隻要一直往前走,就能遠離原地。”
梁灼沒吭聲。他盯着她側臉看了一會兒,眼底有點執拗。
“……那和我有沒有關系?”
這句問出口時,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冷氣吹散,但卻穩穩地落進她耳朵裡。
程月螢像是沒料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接,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有一點。”
那天的螢火蟲太漂亮,她後來也和朋友夜爬過很多次閃,但再也沒有看見過和那晚一樣銀河般的流螢。
梁灼點頭,沒有追問。像是接納了這點“有一點”,就已經足夠。
程月螢見識過梁灼的執拗,自然知道他這些仿佛購物欲大爆發的行為,隻是抓住任何一個理由,試圖把他們相處的時間一寸寸拉長。
但總有結束的時候。
他們提着購物袋回公寓時,已經快到中午,程月螢走在前頭,身後梁灼拎着東西。
兩人進電梯時正好沒人。四面鏡子映出他們身影的重複版本,每一個都沉默。
電梯升得很慢,燈光慘白。
兩人站在一左一右的角落,沒有靠近,氣氛安靜得像水面下翻騰的暗湧。
直到“叮”一聲,電梯停靠。
梁灼先邁出去一步,走過去打開門,又忽然轉過頭叫住她,“阿螢。”
她頓住,轉過頭,眼神落在他眼角。
梁灼看着她,眼裡隐着壓抑的溫柔,輕聲說:“謝謝你今天陪我,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飯?”
程月螢搖搖頭,“不了吧。”
他沒說别的,隻是忽然彎了彎眼睛,笑了下:“好,那明天見。”
明天見,這太像一個約定了。
明明是世上最尋常不過的告别,卻在梁灼的語氣中藏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試圖延長時間的努力。
程月螢怔了一下,最後才點點頭。
她轉身打開自己的房門,門快合上前那一瞬,她擡頭看了一眼,梁灼還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笑意溫柔得近乎克制。
像是在最後一刻,捧出他所有的好意,又故意不多說一句,隻把所有懸着的話埋進“明天見”裡。
程月螢關上門,一室寂靜。她将購物袋輕放在玄關,随手脫掉外套,一頭倒進沙發。
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