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螢點點頭:“但是後來我把他給踹了。”
語氣清清淺淺,像是餐後喝了一口清茶,順口說了句“有點苦”,可落在江岑耳裡卻像是一聲炸雷,她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僵了一瞬。
程月螢有些過意不去,“抱歉啊江律,當時的情況比較複雜,也來不及跟您解釋。”
“沒事,”江岑緩過來,招招手:“我本來,我還想——”
江岑看着程月螢,從她清瘦的側臉,到她有些不自然地笑意。
她之前給程月螢使的那個眼色,那時候心裡确實有點算盤——畢竟,她帶程月螢來,是想借她的“身份之便”探探梁灼的态度。
江岑頓了頓,搖搖頭,語氣軟下來:“算了,也辛苦你了,咱們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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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包間時,梁灼身邊的助理和同行的顧問早已不見蹤影。
江岑随口問,“梁總,您的助理呢?”
梁灼似是剛剛與人通過電話,手裡還拿着手機,淡聲開口:“臨時調了個緊急電話會議,需要他們做數據拆解。”
他說得輕描淡寫,又順手理了理西裝袖口,“我的司機先送他們回去了。”
聽上去合情合理,甚至還帶了點輕微的無奈。
周合霖剛放下茶杯,正準備接話:“我可以——”
江岑下意識攔住:“你也喝酒了。”
她微皺着眉,她也喝了酒,叫代駕又太不合适。
“沒關系,不用麻煩,”梁灼不動聲色,表現得十分“親民”,“我可以自己打車。”
他拿起手機作勢點開軟件,手指卻停在了界面上,漫不經心地劃着,動作很慢,沒有真下單的意思。
程月螢在旁邊看得分明。
梁灼是那種永遠不會把意圖擺上台面的人,卻又從不會錯過任何可利用的細節。
她看着梁灼的指尖慢慢滑動屏幕,忽然覺得好笑。真是……老毛病了,一點都沒變。
江岑在一旁猶豫着,顯然不想怠慢梁灼。合同還沒談妥,她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自己人出纰漏。
“我送梁總吧。”程月螢說,語氣平靜,沒什麼情緒。
江岑愣了一下,“你——”
“那就麻煩程律師了。”梁灼偏頭看她,唇角似笑非笑,眼神裡卻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江岑看着兩人之間短暫的靜默,終究還是沒攔,叮囑道:“那你路上小心,到家記得跟我說一聲。”
“好。”程月螢點頭。
她轉身走在前頭,梁灼慢悠悠地跟上來,走得不緊不慢,像是早就料到這個結果。
程月螢去停車場取車,夜色已深,街道兩側的路燈稀稀落落,斑駁的光影映在人行道上,被風一吹,就像浮塵一樣散亂開來。
春風裹着未褪的寒意,穿堂而過時讓人下意識縮起肩膀。
程月螢解鎖車門,身後的梁灼已經重新戴上了口罩,将面部神情藏了個幹淨,隻露出雙眼,漠然地看着前方,沒有主動要坐副駕的意思,直接拉開了後座車門,報了一個别墅區的名字。
程月螢也沒說什麼,啟動車子。
夜裡的車流像抽筋一樣滞澀,整條主路被堵成了光影綿延的長龍。程月螢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撐在車窗下,看向後視鏡時餘光瞥見梁灼靠在後座,皺着眉,看起來有些疲倦。
應該是酒勁上來了。
車廂裡極安靜,連導航的機械女聲都沒響幾句。程月螢試着把窗戶開了一點,結果一陣帶着柳絮的風撲面而來,風裡混着粉塵味和早春刺鼻的草氣。
索性又關上窗。
程月螢在心裡歎了口氣,開窗就是漫天的柳絮,不開窗,沉默直教人窒息。
說點兒什麼吧,要不然也太尴尬了,尤其是以後在工作場合可能還會有更多接觸的情況下。
程月螢想了想,忽然開口:“梁灼。”
聲音很輕。
“以前太小了,想事情太自以為是,處理方式也不夠周全。”
她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語氣裡并不帶情緒起伏,隻是平靜地陳述。
“你幫了我很多,現在跟你說謝謝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也……對不起。”
梁灼一直沒出聲。
車駛到一個紅燈前停下,她從後視鏡瞥了一眼,恰好撞上梁灼的眼睛。
他沒什麼表情,眉頭還皺着,看上去有點生氣。
程月螢怔了一下。
下一秒,梁灼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輕嗤一聲,把臉偏開。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說,聲音低沉又有些冷,“為了談合同,又來撒謊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