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滞了。
同組的中年級律師周合霖驚訝地問:“Evelyn,原來你和梁總認識?”
周圍人這下也都光明正大地看了過來。
梁灼站在人群之外,神情平淡,唯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定定望着她。
目光不動聲色,卻仿佛風穿屋檐,細得像刀子。
程月螢臉上還是挂着淡笑,心裡卻悄悄地罵了句髒話,她有預感,現在同事間的各種小群裡,肯定已經消息滿天飛。
“嗯,”她微頓,還是平靜地說:“在港島見過。”
見過——
真是荒唐的措辭。
他們曾睡在同一張床上,日日夜夜,耳鬓厮磨,極盡癡纏。
何止是見過。
視線的盡頭,梁灼低下頭,像是笑了一下。
江岑驚訝過後笑着打圓場:“那太巧了,既然認識,一起吃個便飯也方便交流嘛,月螢,走吧?”
程月螢本來已經從人群後退半步。
但梁灼隻看着她,重複了一句:“走吧,程律師。”
仿佛她如果再退,就顯得心虛得可笑。
程月螢笑笑,應了一句:“好。”
-
飯局訂在建國門的一家黑珍珠餐廳,桌上坐着六人,一側是梁灼與他身邊的助理,還有負責戰略并購的投資顧問。
柏漢北京的人坐另一側,江岑坐中間,程月螢坐梁灼的斜對面。
梁灼剛落座沒多久,助理就替他低聲點了茶,示意侍應生收走他面前的酒杯。
江岑開了一支酒,問程月螢,“能喝酒嗎?”
程月螢搖了搖頭:“我開了車。”
梁灼頓了一下,招手把酒杯留了下來。
商務局,不說多熱絡,但也不冷場,寒暄之間很快就把局面帶入了正題。
周合霖擡眼望了下江岑,才開了今夜的正題:“其實Lumenis剛路演的時候我們團隊就關注到了,有過預期它能做好,沒想到最後市場占有率能這麼高。”
江岑立刻接住話頭:“确實,梁總眼光好,Lumenis是個好項目,隻是後面無論融資輪次還是跨境合規都不會輕松,我們柏漢在這方面——特别是中外跨法域協同這塊,有不少實戰經驗。”
“是嗎?”梁灼微側了下臉,看向江岑,似笑非笑,并不接她話茬。
程月螢這才意識到江岑是有備而來,她盯着桌上的一道蟹粉松露小籠,感覺自己也像一盤菜。
江岑不疾不徐:“金融科技行業本身有準入限制,所以這次我們不光希望承接Lumenis的投融資,還希望能就梁氏在中國大陸的常年法律顧問服務,簽一個框架協議。包括未來的股權安排、跨境糾紛、監管應對等等,全面協作。”
說到這兒,她微微一笑,舉杯敬酒:“像梁氏這種體量,我們當然會專設項目組,用最核心的資源。”
這已經說得極其明确。
這種合作屬于内地律所和跨國企業之間的頂層綁定合同,不僅涉及高頻次的法律服務交付,更意味着客戶資源的戰略級遷移。能簽下梁氏,即使是對柏漢這種頂級外所也是頭獎。
桌上的人都靜了靜,看向梁灼,等着他的回應。
江岑略帶暗示地向程月螢瞥了一眼,那是讓她“搭把手”說幾句的意思。
程月螢裝沒看見,低頭狂喝果蔬汁。她心想老闆,這下你可是真的找錯人。
梁灼卻始終沒有正面回應。
他隻是喝了口酒,似笑非笑:“我會讓我們法務部門統一評估。”
“當然,”聽他這樣說,江岑有些遲疑,但是面色不變,接話如流,“我們會整理項目說明書和服務計劃書,最快下周交過來,到時候也麻煩梁總撥冗看一看。”
飯桌上其他人繼續寒暄,節奏逐漸緩下來,周合霖和梁灼是大學校友,試探性地聊了幾句學校裡流傳多年的趣事,梁灼話不多,隻是偶爾應幾句。
程月螢乖巧地坐在那兒,被cue到的時候就笑着聊幾句,大多數時候都在沉默,始終沒擡頭看梁灼一次。
飯局快結束時,程月螢借口去洗手間,她走出包廂,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就聽見江岑在背後叫住了她。
“月螢。”
她轉身:“江律?”
江岑是個雷厲風行的中年人,眼裡帶着很淺的審視,她沒有繞彎,“方便的話我問一句,你和梁灼,之前是什麼關系?”
走廊盡頭是浮影搖動的水墨屏風,牆邊種着幾株小巧的竹子,有風吹過。
潮濕的海風、銀河般的螢火蟲、讓人窒息的吻、仿佛永遠不會停下來的大雨、疼痛、快意、親密緊貼的肢體,一瞬間流水一樣從眼前掠過。
程月螢看着不遠處晃動的樹影,笑了一下,輕聲說:“談過。”
好像也沒那麼難對自己承認。
江岑一怔,“……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