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第三天,天文台發布了台風預警,風雨聲勢浩大地逼近,像一種無可抗拒的宿命。
風球挂到八号,港島停工停學,街道上早已人影散盡,天幕壓低,烏雲堆疊如墨,雨聲從天而降,在玻璃上敲打成密不透風的陣陣回響。
梁灼有了更加名正言順的理由整日跟程月螢黏在一起。
程月螢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水迹順着玻璃蜿蜒滑落。
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方衡已經按照她的指令,把涉及程譽升的資料送到了CCB。
這才是真的快結束了。
梁灼走過來,拉她回卧室,将她散落的頭發别到耳後,“别站那麼近,玻璃不安全。”
他們剛做完,程月螢身上隻穿着梁灼的襯衣,半敞着,一側肩膀光裸在外,鎖骨上泛着大片的紅,是親吻留下的痕迹。
梁灼幫她掩了一下領口,“等台風離港,我的返校日也快接近了。”
他摸了摸程月螢汗津津的側臉,低聲道:“好想把你一起帶走。”
說着梁灼真的在思考可行性:“應該把你帶去英國讀書的,等下我差人去……”
程月螢偏頭看他,眉眼濕潤得仿佛天光落盡,隻剩雨色。
“梁灼,”她忽然開口,嗓子發啞,帶着情欲褪去後的鈍感,“你覺得打耳洞……痛嗎?”
說着,在他耳骨上碰了一下。
程月螢的手指很涼,梁灼握在手心裡暖着。
“不痛。”他頓了一下,低下頭靠近程月螢,問:“你想打?”
程月螢摸了摸他的耳骨釘,點點頭,認真看着他。
“怎麼突發奇想,”梁灼笑着捏捏她的耳垂,“還是有一點痛的,衣帽間有很多我給你挑的耳夾,也很漂亮的。”
“小時候媽媽就想帶我去打,”程月螢聲音低,“我們家那兒有個說法,打耳洞對視力好……挺奇怪的對吧,我一直沒敢去,怕疼。”
她說話的語氣像在回憶,又像随口一問,可梁灼聽得出來,她不是單純想打耳洞。
她是想記住點什麼。
“你想去哪打?醫院?還是穿孔師的工作室?”他想了想,“等風停,我帶你去。”
“你幫我打吧。”
程月螢一邊說,一邊撐起身子,在床頭坐下,襯衣往下一滑,露出細白的鎖骨線。
梁灼有些意外:“我?”
“嗯,”程月螢點點頭,“榮啟銘說你有好幾個耳洞都是自己打的。”
“他倒是告訴你不少東西。”梁灼似笑非笑的。
“你别吃醋,是我主動問的,”程月螢握着梁灼的指尖,輕輕搖晃了一下,“可以嗎?”
程月螢安靜地看着梁灼,她在心裡百轉千回,可故事就要走到結尾。
她要走了,心裡明明知道這段關系無法繼續,她卻又貪戀那一點點不屬于她的溫暖、真心、甚至是愚蠢的依賴。她不愛說話、不愛暴露自己,但她太清楚這個夜晚之後什麼都不會再回來。她想給自己留點什麼。
騙梁灼太久,太多話語半真半假,連很多時刻的情緒她都無法向自己确認是不是真是的。但耳朵上那枚針穿過肌膚的痛,是真實的。
她要在身上留一點,屬于梁灼的,無法挪去的痕迹。
看程月螢态度認真,梁灼起身去拿了酒精和棉簽,以及穿孔用的針尖。
他把這些放在床頭,坐回她身邊,低頭問:“現在?”
她點頭,臉上的神情卻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
“靠近點。”
程月螢乖乖坐近梁灼,側過頭發,把一邊的耳垂露出來。她耳朵小巧,輪廓精緻,白得近乎透明。
梁灼帶上一次性手套,握住程月螢的下颌,輕輕轉過她的臉,用酒精清潔她的耳垂。
他動作很輕,可是手指碰到程月螢皮膚的時候,明明隔着薄薄一層塑膠,他仍然能感到她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怕的話就叫停。”梁灼低聲說。
“沒有。”程月螢閉着眼,睫毛輕輕顫動,整個人安靜得像一株植物。
心跳反而在這個時候變得極緩慢,但每一跳都像是墜落。
“等下别動。”他說。
話音落下那一瞬,針刺進她耳垂。
針尖紮進皮膚的那一瞬間,程月螢沒什麼疼痛感。下一秒細微而尖銳的疼痛沿着神經遊走,所有的感知都彙集在這一處。
程月螢沒有動,耳垂在發燙,但在梁灼的觸碰下,連疼好像都是溫柔的。
“好了。”梁灼聲音低啞,手還停留在程月螢頸側。
程月螢睜開眼,看到梁灼離自己很近,她落在他的瞳孔深處,變成一小塊陰影。呼吸交纏,像熱潮一點點卷上案。
耳垂的熱度好像一點點燒到她的全身,程月螢突然覺得,如果讓梁灼靠得再近一些,再親手在她身上留下一點痕迹,或許她還能騙自己更久一點。
“疼嗎?”
“還好,”程月螢輕輕碰一下自己的耳垂,立刻被梁灼抓住了手。
“難怪你那麼喜歡穿孔,”她笑笑:“穿孔的瞬間……很像最小限度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