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 Lorenzo 52 steel停泊在波多菲諾港,夜色正好,燈火璀璨,襯得整座海濱小城仿佛在水面上浮動。
甲闆上觥籌交錯,侍者端着裝滿酒的托盤穿梭在衣着華貴的年輕男女間,笑聲散落在迷幻的電子樂聲裡。
迷離燈光下各種語言暧昧地交織在一起,時不時有意味深長的眼神抛向某個特定的角落,那裡坐着這艘昂貴遊艇的年輕船東,冷漠英俊的東方人。
梁灼背對人群坐在沙發上,對周遭過于熱切的關注一概不理,指尖捏着威士忌杯,緩慢晃動着杯中的液體。
Final結束,學院裡聽說有遊艇派對,紛紛盛裝赴宴。唯獨作為東道主的梁灼卻穿一身機能風黑T黑褲,姿态松散,眼神淡漠,整個人透着股倦怠感,興緻缺缺地聽友人東拉西扯。
“金裝情聖現形記:程氏珠寶掌門人程譽升驚爆雙妻門,廿年恩愛一場空,港姐鐘韻儀全副武裝現身律師樓!”
榮家的小兒子翹着二郎腿,捧着手機讀港島新聞娛樂版頭條,語氣裡帶着看熱鬧的意味,一驚一乍,聽得梁灼皺起了眉。
賀隽森看到他表情,踢了一腳榮啟銘:“你做咩咁八卦啊?喜歡鐘韻儀?”
“亂講,是我老豆年輕時追過她啦,”榮啟銘被他一踢,順勢躺在沙發上:“可惜老頭不夠帥,美女嫁給開金鋪的渣男咯。”
賀隽森被榮啟銘沒心沒肺的語氣逗笑,往他嘴裡塞了一塊水果。
“程氏這下可是多事之秋了,”賀隽森半是感慨半是看戲地搖了搖頭,“新聞熱度一起,股市遲早要給他好看。”
“有什麼大不了?”榮啟銘晃着手機,啧了一聲,“狗仔拍到的料能炸得了程譽升?他又不是沒醜聞,隻要财報還撐得住,明年大家照樣買他們家的珠寶結婚咯,無非是換個代言人。”
“問題是财報撐不住,”梁灼終于開口,聲音冷淡,“程氏這幾年被奢牌圍剿,病急亂投醫押寶高端鑽石線,現在原鑽暴跌,遇上醜聞,能撐住才怪。”
榮啟銘有些呆:“他押寶高端鑽石?阿灼你哪來的消息,我手裡還有程氏的股票……”
賀隽森問:“程譽升來找過Vermilion融資?”
梁灼剛成年就開始運作Vermilion Capital練手,他沒有正面回答,喝了口酒,語調帶着點漫不經心的諷意:“财報倒是做得漂亮。”
“難怪他那麼愛演的一個人,最近這麼安靜,原來是怕被看出問題。”賀隽森反應快,一下子坐直:“鐘韻儀挑這個時候翻舊賬,她肯定嗅到不對勁了,想要割肉離場。”
“她一鬧,程氏壓力更大。”梁灼慢條斯理地開口,“現在程譽升要保住公司,頭一個想到的,恐怕是找人輸血。”
榮啟銘咀嚼了一下這個信息,反應過來,興奮地坐起身:“所以他現在應該——”
“不心疼你的錢了?”賀隽森又踢他一腳:“剛才不是還說手裡有程氏的股份。”
“小錢啦,給我老爸出氣更重要。”榮啟銘又開始眉開眼笑地刷新聞。
程譽升出身比不得港島的大家族,他早年間從内地赴港打拼,幾乎算是白手起家,在股市賺得第一桶金後創立了自己的珠寶品牌。
他長得英俊,一雙多情桃花眼,像電影明星,性格溫和,人又上進,對剛出道的鐘韻儀窮追不舍。當時鐘韻儀剛摘得港姐桂冠,關注度極高,追求者中不乏富豪大亨,誰都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個後起之秀抱得美人歸。
他們幾人的童年時期,正逢程譽升和鐘韻儀的愛情故事被狗仔連篇累牍報道,小報主筆或許有文學夢,整日寫得比狗血八點檔還要吸引人,家裡傭人們追得起勁。
就連向來對八卦新聞毫無興趣的梁灼也有所耳聞。
港島偏愛癡情男女,或許是因為上流社會總有桃色秘聞,癡情因為稀缺而格外珍貴。
總之程譽升支起“程氏”珠寶品牌那年,闊太圈正缺個活體愛情标本。
程譽升追人追得高調:鐘韻儀拍戲,他天天去探班,把全劇組都照顧得極為熨帖,沒人說他半句不好;鐘韻儀受傷,他從商業場合急匆匆趕來,被人拍到西裝革履徹夜等在養和急診手術室前,場景好像拍電影。
千禧年無線台台慶,鐘韻儀戴着程氏的新品“明珠”在攝像機前笑靥如花,淩晨記者在停車場拍到程譽升靠在方向盤上打盹,被敲車窗叫醒時他揉揉眼,溫聲笑着回答:“在等韻儀收工。”
次日這張幸福中帶點羞澀的俊臉就和豔光四射的鐘韻儀一起登上娛樂版,記者幫寫宣傳語“明珠出海日,金玉良緣時”。
闊太們也愛看他癡情,邊買程氏新品邊追連載愛情故事,偶爾湊在一起捧着燕窩盅唏噓:“程生對阿儀,真系癡過齊浩男對伊明!”*
程氏珠寶的起家和他們兩個人的愛情故事捆綁得密不可分。
結果現在昔日“港島第一深情”被人踢爆竟是“雙料影帝”,追得港姐歸之前早就在内地已有妻女,可以想見有多少人想看熱鬧的同時落井下石。
“獨家踢爆!程生當年仲僞造婚姻狀況證明紙,玩轉兩地婚姻法,真系當正自己系楚留香!”榮啟銘還在刷爆料:“笑死我,诶,不過他這個女兒……”
他想了一會兒,光滑的大腦皮層沒想出恰當形容,索性把屏幕亮到賀隽森面前。
梁灼本沒在意,直到賀隽森“啧”了一聲,把手機遞過來:“程譽升個人品麻麻,不過佢個女都幾靓。”
随手接過,照片的背景是個有些老舊的教學樓,前港姐鐘韻儀被簇擁着站在中間,但是風頭卻幾乎被旁邊的一個不施粉黛的中學生壓了去。
賀隽森和榮啟銘都沒有幫他指哪個人是傳聞中的女生,但是梁灼一眼就看到她。
女生眉眼清冷,輪廓幹淨,臉上帶着極淺淡笑意。照片上人有些多,她站在人群邊緣,但是打眼看過去,隻能看到她濃墨重彩的一雙眼。
明明在笑,卻眼神空茫,沒有聚焦,像在發呆。
梁灼目光微頓,随即把手機丢回去,語氣淡淡:“還行。”
榮啟銘手忙腳亂接住手機,跟賀隽森交換了一個“見鬼”的眼神,一時間都沒再講話。
人群中對這邊觀察已久的女人見狀,端着酒杯走過來,微微俯身,飽滿紅唇幾乎要貼上梁灼耳廓:“梁生,怎麼這麼安靜,要不要同我去旁邊跳一支舞?”
聲音嬌柔,帶着明顯的挑逗意味。
她手指輕輕搭在梁灼光裸的手臂上,指尖觸及年輕男人凸起的青筋,心念一動,想去捉他的手。
梁灼笑了一下,指尖扣着酒杯的杯身随意轉動,冰塊撞擊玻璃發出清脆聲響,擡眼看她,淡聲開口:“讓開。”
他的眼神總容易讓人有種深情的錯覺,可是語氣卻冷冰冰的,帶了點嫌惡。
女人笑容一僵,顯然沒料到他連一絲興趣也欠奉,輕咬飽滿的下唇,仍然不死心想要繼續撩撥。
可是梁灼已經起身,扯了扯領口,修長手指随意插進褲袋,徑直越過她,走向甲闆邊緣。
“這才像他……”榮啟銘嘀咕:“還以為阿灼鐵樹開花,終于放棄那些冷冰冰的數字,轉而對美色心動。”
夜風從海上吹來,帶着些許濕意。梁灼站在遊艇邊緣,指尖撚着煙盒,微微低頭點燃,橙色的火光在夜色裡閃了一下複又熄滅。
遠處燈紅酒綠,近處歌舞升平,所有荒唐都被夜色縱容,而他眼底卻透着一絲無趣的疏離。
“接下來什麼安排,”賀隽森走到他旁邊,讨了一支煙:“阿銘要飛皇後鎮滑雪,一起?”
梁灼搖搖頭:“回港,給老爺子過生日。”
賀隽森笑了起來:“正好,可以近距離看八點檔。”
梁灼無語暼他一眼。
半晌,像突然想到什麼,也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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