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is strange before the storm attacks."*
禾城的春天極短,剛到暮春時節,氣溫已然迫不及待地與夏季接軌,還沒到開空調的時候,禾城二中的教室裡悶得像個蒸籠。
午間放學鈴打過幾分鐘,高二一班裡人心浮動,班主任卻半分沒有下課的意思,不停有人轉過身,看向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女生。
視線聚集的中心,越螢正低頭整理桌面上的英語月考試卷,選項中的這句話猝不及防跳進她眼睛裡。
越螢動作頓了一下。
同桌恰好在這時撞了撞她的肩膀,輕聲說:“阿螢,老趙好像又要拖堂講題了,你不是急着回家嗎?”
趙磊視若無睹地推了推眼鏡:“來,我們看下一道圓錐曲線,這道題我們班同學錯得很多啊……”
“老師。”
随着椅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響起,清瘦高挑的女生站了起來,出聲打斷了他。
越螢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皮半擡着,看上去漂亮得有點兒陰郁,聲音也透着股清冷:“已經下課三分鐘了。”
趙磊跟越螢對視幾秒,最終在她堅持的目光下敗下陣來,揮揮手:“行吧行吧,先去吃飯,咱們下節課再……”
話音還沒落,剛才還端坐在課桌前的學生們已經鬼叫着沖出了教室。
先前提醒老師放學的越螢反而落在人群後面,她像是累極了,微微垂着頭。
“越螢!”有人在遠處喊了她一聲。
正午時分,日頭高照,她擡起頭,微微皺着眉,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班裡的男生遠遠地沖她敬了個禮:“今天也謝了啊,要不然老趙又要拖個半天。”
越螢搖搖頭,逆着沖向食堂的人群向停車棚走去。
禾城二中校規嚴格,中午不允許學生随意出校。天氣太熱,人也打不起精神,校門口的保安室裡兩個人靠着桌子昏昏欲睡。
“叔叔,”越螢敲了敲玻璃:“今天也麻煩您開一下校門。”
“是小越啊,”中年保安揉了揉眼睛,問:“今兒怎麼走得這麼晚,又去拍電影啦?”
禾城是個偏遠的内陸小城,民風保守,信息滞後。
最近這段時間全城的人都在讨論來禾城取景的電影劇組。主演是個早年間名動全國的大美女鐘韻儀,港姐出身,拍電影、出唱片,明星之路順風順水。在事業最巅峰的時候嫁給了富商,專心相夫教子,婚後息影十幾年。
這是鐘韻儀複出的第一部影片,關注度和話題度都很高,還在二中裡找了幾個好看的小孩兒去客串了群演。
其中就有眼前這個小姑娘。
越螢正彎下腰靠近門衛室的小窗,隔着玻璃能看到白皙俊俏的一張臉,因着淡淡的笑意更顯得下巴尖尖,有種讓人心疼的瘦弱。
她眉骨和鼻梁都生得精緻,眼睛尤其漂亮。睫毛細密,眼裂狹長,瞳仁處圓,眼尾處又微微上揚,笑比不笑更靈動,是極标緻的桃花眼。
隻是美中不足,她眼下有很淡的青黑色眼圈,看上去有些疲憊。
“早拍完了,我就去跑了個龍套,今天是數學老師拖堂。”
越螢揮揮手,踩在踏闆上動作利落地向前一蹬:“我先走啦,謝謝叔叔。”
轉過身,剛才靈動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在臉上。
越螢又變成了那副眼皮半擡半死不活的樣子,天生上揚的唇角也繃成一條直線。
她沒表情時總顯得氣質有些冷,眼睛黑洞洞的,安靜得像深潭裡的水。
寬大的校服T恤灌了風,更顯得她身形清瘦。
新上崗的年輕保安看着女生遠去的背影,在旁邊問:“師傅,之前不是說中午出校都得拿老師批過的假條嗎?”
“唉,”中年保安搖了搖扇子,歎氣道:“這小姑娘情況特殊,每天中午都得回家,以後你就知道了。”
“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橹;因利乘便……”
禾城面積小,從學校到越螢的家是直直的一條馬路,她蹬着自行車,熱得出了汗,碎發黏在臉上,機械地默誦上午新學的文言文。
自行車停在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店門前,越螢推開門,涼風撲面,她擠出一個笑,“雲姨,我來了。”
工作日中午,店裡生意不多,老闆正靠在前台打盹兒。
看清來人是越螢,她笑彎了一雙眼:“阿螢今天來晚啦,牛尾已經泡過幾遍水,我怕天氣熱壞掉,先放冰箱裡了,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
“謝謝您。”越螢笑着道謝,唇邊有一個小巧的梨渦,看上去特别乖巧。
雲姨看了她的笑,心裡更加不好受,轉身進後廚的時候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從冰箱裡拿出剁好的牛尾,遞給越螢時還加了一罐冰可樂。
“先喝一點水,看把你熱的,”雲姨遞過紙巾讓越螢擦汗,問:“喝了這麼久牛尾湯,清茹有沒有好一點?”
“有的,”冰涼的碳酸飲料滑進食道,越螢點點頭:“她這幾天能自己下床走一會兒了,抵抗力也好了一些。”
“有用就好,”雲姨幫越螢把牛尾放進車筐:“你快點回去吧,别耽誤下午上課。”
從火鍋店回家是一段緩和的下坡路,松開腳蹬俯沖下去的時候,帶起的風會把長發向後吹。
越螢這時候才露出一個勉強算是輕松的笑來。
行駛過這段短暫的下坡時,是越螢每天難得的輕松時刻,隻有這時,她的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