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灼毫無尊重對方隐私的自覺,按照時間順序從現在往之前一條一條看過去。
最新的一條來自一個陌生的号碼:
我最近總是夢到你,朋友說我應該去看看你,要給你帶點兒什麼好呢?好像已經忘記你喜歡吃什麼了。
梁灼看到一半,再次打内線電話給助理,取消了今天下午和晚上所有的行程。
對方發的短信毫無邏輯,信息密度極低。
對于現在的梁灼來說,看這些東西就是在浪費時間。
但他偏偏看得認真。
有些看上去像是吃飯的間隙随手打了幾個字:太難吃了,下次不來這家店。
是拿短信當記事本嗎?
可是也沒有寫具體是哪家店,你對自己的記憶這麼有自信嗎?
梁灼想:還是說你是對自己自信,自信于你是一個永遠不會重蹈覆轍的人。
梁灼慢慢地看過去。
她從三年前開始發信息,講她無處落腳的思念和她的學業,在陌生城市生活的經曆,有生過病,工作中遇到過混蛋,吃飯不規律的時候會胃痛。
事無巨細。
但沒有一條跟他有關。
有的時候梁灼也覺得自己可憐。
他不願意向自己承認也不得不承認,翻來覆去,他找不到一點程月螢愛自己的證明。
梁灼握着手機的手指不斷用力,他想:原來你真心待人的時候是這個樣子。
原來你真的在敷衍我。
另一個号碼熟悉到梁灼倒背如流。
就是這個号碼,他教程月螢怎麼開漫遊,還帶着她過關回内地補卡,幾年間喝醉後他一次又一次往這個号碼撥打電話。
沒有接通過。
梁灼打開對話框,四年前程月螢幾乎每天都往面前這台手機發送短信,都是些沒什麼營養的内容,偶爾是報備今天吃了什麼、天氣如何,她不适應這邊的氣候,總是感覺不舒服。
又是沒頭沒腦的一條:粵語好難學……
梁灼面無表情地往上滑的動作突然頓住,然後動作有些急切地向上滑。
屏幕因此有了細微的卡頓,不過不重要。
他看到了。
——對不起,媽媽。
——我看到螢火蟲了,媽媽。不知道跟你看過的是不是一樣。他說這可能是我名字的緣由,是這樣嗎?或許我可以相信他的話,因為真的好漂亮。
——他的眼睛好漂亮。
——我今天遇到一個人。
梁灼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翻來覆去把這幾條看了無數遍。
落地窗外日光西沉,而後華燈初上,整個中環點亮徹夜通明的靡麗燈光。
梁灼在黑暗中枯坐良久。
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長久地盯着手機屏幕,他眼尾發紅,咬着牙低聲說:“好,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我今天遇到一個人。
“讨厭我。”
——他的眼睛好漂亮。
“恨我。”
——我看到螢火蟲了,媽媽。不知道跟你看過的是不是一樣。他說這可能是我名字的緣由,是這樣嗎?或許我可以相信他的話,因為真的好漂亮。
“不愛我。”
——對不起,媽媽。
“程月螢,你又在騙我。”
-
翌日,助理接到通知,幫梁灼安排離港行程。
目的地是内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北方小城,沒有直達航班。
名字陌生到助理要再三确認。
她謹慎地詢問:“Theo,是否有相關的會議日程需要安排?”
“不用,是私人行程,”梁灼靠在椅背上,勾着唇笑得陰恻恻的:“我要去……找人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