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掩飾般地咳了一聲:“M07,開燈。”
喊一下動一下的家務機器激活房屋内的照明系統後,停在牆角不動了。
莫瑞斯先是被突然出現的光線刺了一下,他快速眨動眼睛緩了緩,這才擡頭去看抱着他的雌蟲。
達蒙尼茲動也沒動一下,他抱得很緊,于是莫瑞斯隻能勉強看到雌蟲的脖頸。
莫瑞斯也沒執着地非要掙開,隻說:“我餓了,你呢?”
以往莫瑞斯隻會說自己餓了,根本不會再反問一句。
達蒙尼茲敏銳地察覺了這個變化,他頓了兩秒才回答:“餓。”
莫瑞斯正準備讓家務機器去拿營養劑,卻聽見達蒙尼茲又開口了:“晚飯已經做好了,您要吃嗎?”
莫瑞斯有些疑惑:“你什麼時候做的?”
達蒙尼茲:“在您回來之前。”
莫瑞斯忽然就想起來幾年前的那件事。
那天他起晚了,恰好達蒙尼茲又剛完成任務回來,他看對方太累了就說不吃午飯了,結果當晚達蒙尼茲就闖進了他的卧室,站在他床邊不知道站了多久。
而且,手裡似乎還拿着把刀。
莫瑞斯一瞬間就有點頭疼。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判這家夥了,隻歎了口氣:“好吧,那你把我放下來?”
達蒙尼茲沒立刻回答,又緊了緊手臂後才抱着懷裡的雄蟲往屋内走,他拿過毯子把莫瑞斯裹了一圈,這才把跟個毛絨玩偶似的雄蟲放到沙發上。
“您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
“嗯。”
聽到廚房裡傳來的動靜後,莫瑞斯搗鼓幾下身上的毛毯,趴在沙發靠背上往遠處看。
廚房裡的雌蟲穿着無袖的緊身黑色上衣,衣領偏高,遮住了雌蟲的後頸,莫瑞斯根本看不到那塊皮膚有沒有變紅了,讓他深感遺憾。
莫瑞斯看着對方那行如流水的動作,漸漸地就想起上輩子的事。
雌蟲的廚藝大多都很精良,但當食材隻是雜草樹葉之類的時候就徹底沒辦法了。
搗碎的草糊糊很難吃,雖然帶着甜味但卻有點腥,可他們沒有更好的選擇,莫瑞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矯情挑食,為了活下去隻盡可能多地往自己的嘴裡塞吃的。
後面有一天達蒙尼茲受傷了,對于一般雌蟲來說隻不過是點小擦傷的情況,卻讓達蒙尼茲發起了高燒。
莫瑞斯什麼都看不見,隻能摸索着脫了自己的衣服去蘸水,然後一點一點去替達蒙尼茲擦身體降溫。
雌蟲的恢複力強悍,隻要時間足夠,無論多重的傷都能徹底恢複如初,這使他們的皮膚從來都充滿彈性且光滑。
可在替達蒙尼茲擦身體的時候,莫瑞斯卻摸到了一條條滾燙凸起的痕迹。
他俯下.身體湊過去聞,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甜腥味。
他忽然就想起以前和那些狐朋狗友們在一起時,那些雄蟲曾說過,雌蟲的身體對于雄蟲來說簡直充滿了詭異的吸引力。
“特殊期,你知道吧,雌蟲們身體會散發出一種香味,那味道,真的絕了。”
“這算什麼,得把他們弄出血啊,雖然雌蟲長得又壯又難看,但他們血的香味......啧啧,又香又甜,再好的香氛都比不了。”
莫瑞斯想起那些雄蟲說的話,隻感覺自己握着濕布的手都在抖。
他知道那些草糊糊為什麼會帶着甜味了。
因為達蒙尼茲一直在拿自己的血,當糖喂給他吃。
就隻因為幾個月前他亂發脾氣,說這破地方連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還不如直接死了。
“啪。”
莫瑞斯的臉火辣辣地疼,他握緊拳頭,右手的掌心也一樣又燙又疼。
食物匮乏,本來就不夠雌蟲正常的能量消耗,而達蒙尼茲還一直割傷自己放血,讓他原本就不怎麼樣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莫瑞斯其實在很久之前就不想再活了。
在又一次循着水聲往前走、卻因為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時,莫瑞斯有一瞬間就想徹底放棄。
可想到一直昏迷不醒的達蒙尼茲,他又想,要是他現在就死了,達蒙尼茲該怎麼辦?
于是莫瑞斯咬着牙、撐着自己的身體爬起來,一步步繼續往前面挪。
他看不見,他就用手摸,用鼻子聞,用耳朵聽。
莫瑞斯還記得達蒙尼茲喂給他的草葉子是什麼氣味,他怕自己錯過了,就跪在地上一點點往前爬,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就摘下來放在衣服卷成的布包裡。
莫瑞斯把那些草葉子嚼爛,确認自己吃了也沒事後才喂給昏迷的雌蟲。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莫瑞斯的膝蓋和手掌都磨爛、結痂,久到他的身體被黑暗物質再度侵蝕、連嗅覺都快沒有的時候,達蒙尼茲終于醒了。
那時候,莫瑞斯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是一切都還能重來的話,他一定要把達蒙尼茲養得好好的。
他再也不想聞到對方身上那股甜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