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太黑,濃墨重彩地将人噩夢纏身,這個世界看不清一絲光亮。
忽然遠處傳來一點光亮,随着光點越來越靠近......那似乎是一樽鼎?鼎下燃着熊熊烈火,再往上看,無數人臉堆積積壓在鼎口,都睜着眼睛——死不瞑目。
那都是誰?
沒等他看清,那鼎中卻陡然伸出一根藤蔓慢慢向地下鑽去,牽引着鼎中人的屍首一路向下,他的目光也随之向下。
于是——他在血山屍海中看到了自己。
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骨,嶙峋的骨架上隻有一張臉還能辨别,其餘地方的皮肉早已殆盡,空洞的胸腔中“隆隆”響着的是一顆紅色的心髒。
他還有心髒嗎?心髒還在跳動着?
骨架完整,安詳地躺在地下,鼎中伸出的藤蔓在他身旁開始緩緩纏繞,等徹底依附後又開始幹枯、死亡,仿佛那些藤蔓一開始便是依據他在生長,無數的藤蔓伸向他,那具屍骨周邊開始長起了青苔,綠色的植被漸漸裹住他,爬上他的臉頰,他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綠色的藤蔓輕巧地避開那顆跳動的心髒,在它周圍形成了一個保護傘。
祁霁眼眶漸漸紅了,他伸出雙手,卻摸到了......一個葫蘆?
一個綠色小葫蘆,表面還有絨毛,伸進了他的屋子,并且纏上了他的劍柄。
他睜開眼啊,屋裡并沒有人,鄒旎他們不知道去了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劍裡頭睡了多久,隻是聽到後院穿了一陣小豬崽子哼叫的聲音。
她們已經把豬都買回來了?而且,這葫蘆,祁霁用了點靈力将葫蘆藤從劍柄上取下,那枚還未成熟的葫蘆也掉在了他掌心。
“昨天才開花而已吧,這才多久,葫蘆都長出來了。”祁霁敲了敲這個小葫蘆,聲音還是實心的,果然沒熟。
葫蘆長成大概需要八十到九十天,從撿到那些種子到小葫蘆長出來,用了不足半月,饒是見多識廣的祁霁也覺得這塊地不對勁了。
他飄飄悠悠地出去,顯然身體還是沒有刷新出來。
見到逯頌和逯今坐在院子裡趁着太陽好,拿了個繩子将據了口的葫蘆按照大小個兒分别挂開晾着,還有些已經成熟好變成白色且曬幹的,被他倆拿了把工具,将葫蘆瓤取出,有的做成水瓢,有的挂成酒壺。
本想問問其他人上哪去了,結果他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對方看不見,于是作罷,拿着那個小綠葫蘆去了後院。
一部分葫蘆藤已經幹枯衰敗,枝幹撒落在地上,祁霁将它們拾起堆放在一旁,他陡然想起了夢中的那些藤蔓,從人鼎中長出的藤蔓。
三隻小豬在一旁用栅欄圍起來的簡易豬棚裡走來走去,其中兩頭是小花豬,身上有黑白相間的花紋還有一隻是黑豬,體型都不大,應該是個把月的豬崽兒。
“哎呦喂,來把這些東西都取出來。這幾株草藥你們給我留下。”鄒旎洪亮的聲音從前院傳來,祁霁聞聲而至,才發現鄒旎背了一背簍的草。
鄒旎一個人上山找豬草去了,她給逯頌逯今道:“葫蘆先停一停,你們先幫我把這個草剁碎,我給它們喂食。”
她剛說完就看到了祁霁站在門廊下,眼睛頓時一亮,“祁霁!剛好,我有大事要麻煩你!”
逯頌兩人這時才知道祁霁在這兒已經好一會兒了,不過他們看不見罷了。
祁霁看到鄒旎兩眼冒光的模樣,心裡陡然起了一層漣漪,“什麼大事?”
鄒旎摩拳擦掌地走過來,先将他的劍身握住......呃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不過的确是這樣的,鄒旎将他先一步逮住,進了後院,“賣我豬崽的那戶人家說呢,肉豬一定要絕育,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劁豬。”
祁霁遲疑道,“跟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跟你有關系。”鄒旎嘿嘿笑道,她今天剛跟村裡的屠戶學了一招,一早上劁了三頭豬,這會家裡隻有一隻,手拿把掐。
而且屠戶說了,劁豬的時候選用的刀要削發如絲、殺人如泥,後半句是為誇張。
反正所選用的刀必須是最鋒利的,所以已經被鄒旎砍柴火砍豁口的菜刀那必然是不行的,可是誰也不知道為何砍柴要用菜刀,不過等大家知道的時候,菜刀已然豁了口。
刀——指祁霁,準備好了,還需要草木灰和艾草,作為止血專用。
衛家莊養豬的人家基本都是自己劁豬的,村裡也沒有骟匠,隻能下刀快準狠,自己解決了。
鄒旎将祁霁放置一旁,将兩隻小公豬抱起來,“屠戶說,要将這個東西大的留下,你覺得劁哪個?”她将豬抱起來展示給祁霁看,讓他幫忙選擇一下,賣主實在人好,賣給他們的兩隻公豬都不錯,鄒旎倒一時看不出該給哪隻絕育了。
“這個問題,你覺得問我合适嗎?”祁霁冷冷道。
鄒旎倒是不理解,“這有什麼不合适?我覺得恰好是問對人了。”
“你一早上便是去學這個?”祁霁長出一口氣,他現在才覺得這位宿主是真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