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成功換來周默一個白眼，他按下車窗玻璃，對外面等着自己一同上樓的遲了了說了句：“你先上去，我跟她有事說。”

遲了了眨眨眼：“……哦，那月月拜拜咯！”

袁月忙探過身，隔着中間的周默沖她揮手：“三三拜拜，回聊！”

眼看遲了了走進單元門，車内袁月重新回到駕駛座上，正想問周默有什麼事，一擡眼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心頭一跳。

“你——”她忽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霎時間，多年前對于周默的那種感覺好像又回來了。

對于這個繼兄，袁月在最開始的那幾年，其實一直是好奇兼敬畏偏多。

好奇，自然是因為不熟悉，不僅是因為他很少出現在家裡，也因為即使偶爾回家，他也總一副冷漠的樣子，常常是往自己房裡一鑽，不到吃飯時候不出現，就算出現也是問一句答一句，除此之外很少說話。

别說跟正常兄妹相比，就算是其他重組家庭的兄弟姐妹，恐怕也比他倆之間的交流多一些。

而敬畏，一方面是因為他學習很好……好吧，是非常好！再難的題目放在他面前，隻需掃上一眼，他便能精準地知道題眼在哪。

袁月記得，她讀高二時曾被老爸數落不認真，并建議她不會的題等下次周默回家吃飯的時候，可以跟他請教。

對于這個并不怎麼熱絡的繼子，袁月他爸卻是格外欣賞和肯定，看他簡直比看自己親閨女還順眼。

一開始聽到這個提議，袁月還很不服氣，不就是天才少年嗎？不就是拿過國家級競賽一等獎嗎？不就是十六歲被保送荔大計算機系了嗎？那又怎樣！他每次回來對自己愛答不理，自己才不屑于上趕着！

可最後她還是不得不拉下臉，試着去跟他請教，這一請教才發現……他确實厲害。

自己在全校不說前五，但也從來沒落下過前十，聽他講題竟然好幾次都跟不上思路！

然而後來，她漸漸又不這麼認為了……原因沒别的，單純是這人嘴太壞了！

向他請教題目，他最多隻有兩遍的耐心，兩遍沒聽懂想讓他再講一遍？那就要準備好接受他的眼神鄙視和智商懷疑了。

說起刺激人的功力，這人也是個中翹楚，一句話捅過來，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袁月從來沒見過有人，還是個學神，能不用一句髒話就把人說得無地自容懷疑人生的。

那一刻，她突然慶幸起來這人平時話不多。

這些也就算了，之後他的經曆更像是開了挂似的，讓自己望塵莫及。

期間兩人見面次數更少，袁月隻覺得每次見面，他舉手投足間的氣場都越來越足。

不過好在也比小時候成熟收斂了許多，話裡話外，沒那麼冷若冰霜、夾槍帶棒了。

……直到，這次回來。

突然，周默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以後别多管閑事。”

袁月猛地回神：“啊？”

“3.14為什麼送到我這來，你還需要我說得更明白點嗎？”周默轉頭看向她，目光冰冷，在這夏日将至的五月底，卻仿佛裹挾着冬日獨有的刺骨寒風。

“你爸真的不能帶？你阿姨真的沒空？”

袁月瞪大眼睛，被問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許久之後，她心虛地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讪讪低聲說道：“你猜出來了啊，可我隻是想幫你……”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周默冷冷地将她餘下的話堵了回去。

袁月惱了：“不需要為什麼解散團隊、辭職回國？不需要為什麼放着外婆的房子不住，非跑這兒來租房？不需要你為什麼不敢讓我看看你失眠的原因？”

“這跟你沒關系。”周默無動于衷地轉過頭去。

“你——”袁月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車内随之陷入一片死寂……

這氣氛持續了足足一分多鐘，才被後座上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所打破：“媽媽舅舅，你們是因為我吵架了嗎？”

這聲音瞬間将兩個大人從氣憤中拉了出來，袁月趕緊扯出一抹笑，對後面瞪着大眼緊張不已的袁周率笑道：“沒有，媽媽和舅舅隻是在商量一些事情，沒有吵架，跟你也沒有關系。”

周默懶得再跟她掰扯，擡手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然後，他又丢下一句：“總之，記住我的話。”

然後下車關門，頭也不回地進了樓裡。

-

電梯一路上行，白色燈光下，明亮的鏡面反射出周默的臉——

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離開了原來的環境，一個多月來，已經很久沒人再在他面前提起那件事了，而他也刻意不讓自己再去想，以至于有時候他會真的暫時忘記發生了什麼。

然而今天袁月的出現卻毫不留情地撕開了他給自己織起的繭房，将自己的懦弱、逃避和不負責任赤裸裸地袒露在陽光下，再次被良心的利刃一片片切割。

該說心理師不愧是心理師，即便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什麼，不過是被她撞見了一次失眠，她便敏銳地察覺了一些端倪……

可是，那又怎樣？

周默仍然拒絕她的任何介入，他不需要，也不願意。

一切的苦痛和折磨，都是他活該受着的。

……

電梯打開，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憑下意識的習慣走到門前，擡手按下指紋。

可門剛打開，就在他一隻腳邁進門内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輕快的呼喊：

“周默！”

他倏地醒過神，怔了怔，循着聲音回頭看去。

隻見樓梯間裡，遲了了正從牆後探出腦袋，瞪着黑亮黑亮的眸子看着自己。

“周默，”她又叫了聲他的名字，笑嘻嘻地問了句，“我們現在，算朋友了嗎？”

周默被她問得又是一愣。

他剛從深淵般的情緒中清醒過來，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時間竟然沒太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而遲了了見他沒有反應，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一轉，笑成了一雙月牙：“你不否認，我就當你默認了哦！”

然後她也不給周默任何反駁的機會，腦袋一縮，頭發一甩，噼裡啪啦，跑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