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老師已經發現不對勁了,打電話過來問:“你出差,怎麼車也不見了?”
從前年開始,方秉雪就不在家住了,在隔壁小區又買了套房子,平日裡擱單位食堂吃,到了周末就回去蹭飯,秦老師火眼金睛,連着倆電話追殺,被方秉雪敷衍了過去。
今晚要是再不說,就不合适了。
滿打滿算,他都已經在西北待十來天,并且還要繼續一年。
洗衣機和熱水壺都買過了,床鋪也是熟悉的顔色,裝飾品倒是沒布置,屋裡顯得有些空蕩,沒啥生活氣息。
但方秉雪挺自在的。
他去浴室洗了個澡,認真地吹了頭發塗香香,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清爽極了,撥通電話,剛一開口——
“等等,”秦素梅突然打斷,敏銳地制止了對方,“你是不是要交代什麼,犯啥事了?”
方秉雪的笑凝固在嘴角:“秦老師,您怎麼說話呢。”
“不對勁,”秦素梅沉吟道,“聲音夾起來了。”
方秉雪:“啊?”
“特别谄媚,你小時候給壓歲錢弄丢了,說話就這樣。”
秦素梅現在都記得,當時方秉雪還沒讀初中,穿着身幹幹淨淨的校服回來,先是擁抱了下方大夫,然後又過來摟着自己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笑,說爸爸媽媽,我還是你們最愛的寶貝嗎?
邊說話邊眨眼睛,嗓音軟乎乎的。
還拿小腦袋往他們懷裡拱。
秦素梅最了解自個兒子,長得乖,占了這張臉的便宜,都以為他規規矩矩特本分,其實啥都不怕,膽大包天,一肚子的心眼。
特别會裝可憐。
方秉雪頓了會兒,清了清嗓子:“那……秦老師我跟您說個事,我要留西北了,一年。”
這下輪到秦素梅“啊”了一聲。
“駐點出差,”他認真地解釋,“一年後就結束派遣了,不過中間逢着假期我也能回去,吃甜胚子嗎,給你們帶呀!”
秦素梅半天沒說話。
方秉雪趴在沙發上,頭發還有點翹:“您給個指示,這麼不吭聲我心虛。”
“你有什麼心虛的,”秦素梅驟然提高音量,“又不是不讓你去,為了工作都能理解,關鍵你這孩子怎麼不跟家裡說一聲,氣死我了!”
“說,是不是因為我催你相親才跑的?”
“也不算是……我也想趁年輕多出去走走。”
秦素梅怒目圓睜:“真是翅膀硬了!”
方秉雪理虧,老老實實地聽媽媽罵他,同時心裡也松了一口氣,可以,隻要秦老師還願意吵,說明就不是真的氣壞了。
秦素梅罵了好一會兒,不過瘾,給電話遞給方俊:“你來!”
方大夫正在藤椅上看報紙,聞言趕緊過來接話筒,同時攬着妻子的肩:“消消氣,跟那臭小孩一般見識什麼?”
秦素梅怒道:“什麼小孩,方秉雪都多大了!我這麼大的時候都生他了!”
這是真生氣了,都開始連名帶姓地叫了。
方俊點頭:“是,你說的沒錯,這姓方的不懂事,活該他沒人要。”
千裡之外的方秉雪:“……”
那倆人似乎忘了正通着電話,叽裡咕噜地說了好一會小話,方秉雪還不敢挂,面無表情地聽着父母罵他,裡面還夾雜着輕聲細語的哄,說别氣了,明天帶我們家小梅去吃牛排……
方秉雪這才開口:“爸,我也想吃牛排。”
“嗬!”
方大夫大驚失色:“你怎麼還在呐?”
與此同時,話筒“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秦素梅撈着線圈給拾起來,氣已經消了大半:“決定了,改不了了?”
“嗯,”方秉雪摳着皮沙發上面的滾邊,“我人都已經入職了。”
秦素梅“哼”了一聲:“那什麼時候能回來?”
“一年,”方秉雪簡短地講了下政策,“并且中間也能回去看看,更不耽誤過年。”
兩位父母還是明事理的,秦素梅沒再多說什麼,又罵了幾句出出氣,最後還是繞到最關心的問題上。
“你們大學宿舍那個誰,不就是在西北結婚的,你要是碰見合适的也行,咱家不在乎什麼條件,關鍵是看你喜歡,直接就能帶回來。”
方秉雪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行。”
秦素梅回到了教育工作者的身份,語重心長:“多操點心,工作的時候别耽誤個人問題,兩全其美最好……哎,最好那姑娘白點,這樣生的孩子漂亮,好看!”
“眼睛也要大一點,皮膚白白的,我倆還能一塊做美容,當然,”秦素梅重複了一遍,“隻要你喜歡,都不是問題。”
客廳頭頂的燈光有點刺眼,方秉雪翻了回去,趴在沙發上,枕着自己的臂彎。
沒忍住,笑了起來,聲音又軟乎乎的了。
“行,要白,要大眼睛的。”
“早晚給您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