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山鋼将聯絡器的光度調高,掀開風衣,把那像紙片一樣薄、像筆杆一樣細的嬰孩拿出來。
“還有氣,我給他打了一針H-546R激活劑,把他救回來了,沒有死。”
在那幽幽藍光下,夫妻二人瞧向共同捧着的孩子,同時露出了笑容。
他們看起來都不滿三十歲,臉上沒有任何的歲月痕迹,即使笑得這麼開心,眼角也沒出現皺紋。
齊沁将幹巴巴的小孩摟到懷裡,露出仲星文從沒見過的慈愛表情。
她側低着頭,将耳朵湊近小孩的口鼻,靜靜聽着那逐漸變強的呼吸聲,輕聲細語地說:“這孩子真可愛,就是太可憐了。”
“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孩子,偷偷養在第七星球,手續什麼的我都已經辦好了。”
仲山鋼彎下腰,伸出長長的手臂,将齊沁和孩子攬進結實的胸膛之中。
齊沁擡起頭,親了他的下巴一口,溫柔地問:“名字你取好了嗎?你取的什麼名字?”
“臨時找的孤兒院,流程走得緊,我沒有仔細考慮名字。當時填資料,我就想到‘星火文明’,于是就給他取的仲星文這個名字。”
仲山鋼的語氣有些自豪的意味,甩着屁股後方的黑尾巴,問齊沁:“怎麼樣?我随便想出來的,這個名字好聽吧?”
齊沁皺眉,抱緊懷裡的小孩,顯然不太喜歡這個名字。
她再次擡起頭,這次不是親仲山鋼,而是将人推開。
“你腦子裡就隻有‘星火文明’嗎?他好不容易遠離這些,你竟然給他取這樣的名字,你讓我以後怎麼叫他?我一喊他‘星文’,就會想起那些……”說到這裡,齊沁噤了聲。
仲山鋼愣住,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了下來。他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拉了一下老婆的白色大衣,帶着歉意小聲勸慰。
“對不起,當時太着急就随便取了個名字,其實‘仲星文’這個名字挺好聽的,‘星文’、‘星文’,隻要你忘掉那些,往美學方向想……”
“星是具體的天象,文是抽象的智慧,虛實結合,多有詩意的一個名字!他以後肯定會成長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智慧之星,走在科技文明的前沿。”
聽完仲山鋼的話,齊沁的臉色明顯好了一些。
她将幹巴巴的小孩放回仲山鋼的大衣内側,叮囑道:“藏好了,跟緊我,把聯絡器關了,走路的時候腳放輕一點。”
……
這個夢結束後,仲星文有一瞬間的清醒,意識到自己正睡在宿舍的床上,在做古怪清晰的夢。
他想起身,回顧這個關于自己身世的夢。但是腦袋太沉了,身體沒有完全蘇醒,意識也恍恍惚惚的……
過了大約兩三秒的時間,他再次陷入夢境,做起另一個清晰無比的夢。
第二個夢,應該是江修齊小時候的經曆。
冬末的花園荒涼無比,精心修剪過的植物全都呈枯黃色,光秃秃的,還沒有長出新葉子。
白發異瞳的小男孩揪着褲腿,仰頭可憐巴巴地望着上方的男人,一藍一綠的兩隻眼睛蓄滿淚水。
“爸爸。”他這一聲喊得很痛苦,沒有正常小孩該有的孺慕與依戀。
一個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的虎族獸人站在整潔的小道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聽到這一聲“爸爸”,擡腳将面前纖瘦的男孩踢倒在幹枯的草叢中。
“他媽的雜種!你是我兒子嗎?毛色都跟老子不一樣,還敢叫我爸爸。老子隻有一個兒子,你他媽不是我的兒子。”
雄性獸人上前,伸手抓住5歲小男孩的頭發,将小孩拖到花園中心的湖邊:“吩咐你辦的事,一件都辦不好,你他媽有個屁用!”
湖水還沒完全化冰,水面漂浮着大塊大塊的冰坨,僅是伸手觸碰一下,就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
相貌約莫二十八九的虎族獸人抓緊小男孩的雪白頭發,将小孩的頭按進冰水之中,罵罵咧咧地道:“祝紋蘊那個賤人!我入贅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竟然還不給我實權。”
年幼的江修齊瘋狂地扭動四肢,求生的意志讓他不停掙紮,抓着水裡刺骨的冰塊往上方扔。
漂浮冰塊的湖面本來沉重而平靜,現在竟水花四濺,蕩漾起巨大的漣漪。
年輕體壯的虎族獸人不敢真的把小孩淹死,感覺手下的動靜小了,于是抓着濕漉漉的白發,将小孩提起,扔在枯草地上。
他用兇惡的語氣威脅道:“小雜種,你敢跟你媽說,你看我不弄死你!”
江修齊睜開濕潤模糊的眼睛,神情很是無助,小身闆凍得瑟瑟發抖,像一朵被風吹動的柔弱蒲公英。
“咳、咳咳……”他趴在草地上不停咳嗽,吐出嘴巴裡面髒兮兮的湖水。
虎族獸人看見這一幕,非但沒有心疼,反而惡毒地罵了幾句。
這時,他手腕上的聯絡器亮了,有人給他打電話。
他看向屏幕上的頭像,表情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嘴角上揚,顴大肌凸起。
清清嗓子,虎族獸人接通電話,溫柔地問對面的雌性獸人:“親愛的,怎麼了?是你有事找我,還是咱兒子想爸爸了?”
……
第二個清醒夢結束的那一瞬間,仲星文醒了。
他睜開灰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房間的天花闆,直到鬧鐘聲響起,才緩慢地爬起身。
仲星文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即去洗漱,而是坐在床邊,回顧剛才那兩個古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