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冰箱裡的血袋，倒是鮮活溫熱的血液更适合血族的胃口。

不過自從有了契約以後，血族也隻能從冰箱裡拿血袋了，當然，也隻能偶爾去打打野食……

不過蜘蛛的神經毒素跟血族的還有不一樣的地方，雖然它們同樣是麻痹痛覺，并且産生幻覺，但是事實上，還有一種非常危險的作用……

因為蜘蛛啊，要的可不僅僅是血液而已。

食物是死是活其實也沒有什麼關系……

那女孩看起來已經失去了意識，軟軟地躺在蜘蛛的懷裡隻是發出如抽泣般的呻吟。蜘蛛拂過那女孩金色的頭發，在奧雷爾看來，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已經完全失去了生機。比起剛才那種無機質般的玻璃感，這時候看起來更像某種魚類死亡時候的眼睛。

不，确切來說，那裡面一片灰敗，好像……眼睛裡面都是渾濁的液體一樣。

“好吧，好吧，如果血族大人不食用的話，那麼我就開動了噢，”蜘蛛用抱歉的語氣說，然後張開嘴就像一個優雅用餐的女子一樣，在女孩的頸側上輕輕地咬了一口。

按照血族的經驗來說，咬脖子通常是為了咬住大動脈，或者咬斷頸椎不讓獵物繼續掙紮，作為一個善于捕食的血族來說，蜘蛛下口的地方似乎……隻能吸到少量的血液。

但是，似乎不是這樣的。

蜘蛛一直在吮吸那傷口，那裡應該沒辦法流出大量的鮮血吧，而且她看起來也沒有怎麼用力吮吸啊……隻是那蜘蛛的喉嚨一直在動，看起來似乎有些像來不及咽下食物了。奧雷爾有些困惑，他沒有看過蜘蛛如何進食的書籍，但是……隐約知道一些現實中的蜘蛛是如何進食的。

他看到少女無力垂下的手臂，手腕上的傷口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流血，可是這會兒，血液的顔色似乎變淡了一點，或者說更加濃稠了一點。

那種鮮豔的紅色，已經變成了淺粉色，更接近朱紅。原來彌漫在房間裡，對奧雷爾說是甜美的血液氣味中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竟然摻進了一些别的什麼味道。

蜘蛛雖然在進食，但是她身體裡的螯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已經伸了出來，即使折疊起來依然比奧雷爾的身高還要高的螯肢，猙獰地在兩側揮舞，好像如果有人要來打擾她進食的話，就會毫不客氣地回擊一樣。

少女終于不再發出聲音了，老實說，變成這個樣子大概也沒有什麼本事能發出聲音了。

奧雷爾有些嫌惡地看着她們。

少女不能發出聲音，因為她的喉嚨已經被蜘蛛的毒液分解掉了，她也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腦子也被簡單地分解成液體了。肌肉、血管、内髒甚至是骨頭，都被蜘蛛的毒素分解成便于她吸食的□□。

正因為沒有血管之分，無論從身體的那個部分下嘴，都是可以毫無阻礙地飽餐一頓。

蜘蛛進食，大概就是這樣吧。

那個少女最後變成一層透明的皮膚，上面還穿着衣服，被蜘蛛扔到房間的一角。奧雷爾看着那些衣服。原來一開始他進入房間，看到的那些衣服就是被蜘蛛吃剩下的衣服。

“抱歉，讓您看到了失禮的一幕，”蜘蛛半倚在柔軟的墊子上，紫色的眼睛半眯着，滿足地看着奧雷爾，那對黑色的螯肢依然在她身側毫無意識地小幅度揮舞，“說起來，我改變主意了，今天晚上就要封閉這個空間。”

“什麼？”

“晚上我會帶一些食物進來，唔……其實我靠人的回憶和□□都能存活，所以對我來說一個人類其實等于兩份食物呢。”蜘蛛掰着手指算着，“那樣我就能在這裡呆長一點的時間……呆二三十年以後，人類政府大概就會忘記我吧，那時候再出來找吃的就行了。”

的确是個好辦法呢。

“用什麼方法呢？”

“用蛛絲就可以封住入口，出口的話，其實封不封住也可以，反正這個空間的出口是不允許進入的，”蜘蛛慵懶地聳聳肩膀。

“我說，蜘蛛啊，”奧雷爾歎了口氣，“為什麼要這麼着急呢？”

“什麼……？”

“原本我是想兩個月後再做的，”奧雷爾微微一甩手，指甲瞬間變長，“可是你心太急了。”

蜘蛛還是半倚在軟墊上，但是那雙紫色的眼睛已經不見了剛才的慵懶和滿足，而是沉寂下來，盯着眼前的血族貴族。那對輕輕晃動的螯肢也一下子靜止了，那種安靜的姿态更加讓人不安，仿佛一觸即發的狀态。

房間裡安靜極了，坐在一起的少年少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盡管在剛才，他們其中的一個已經被蜘蛛吃的隻剩下衣服和一張皮了。

“……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嗎？”蜘蛛慢慢地舉起手，眯起紫色的眼睛，伸出粉色的舌頭緩緩舔過她自己的手指，“我是說，血族，我有哪裡惹到你了嗎？”

奧雷爾看着她沒有說話。

蜘蛛繼續問：“你看，我隻是在進食而已，和你們做的事情并沒有什麼不同——或者說，你是在同情食物嗎？還是我霸占了這個空間？這是你的空間嗎，如果不是……你是想要這裡？我不記得血族已經覺得領地不夠，想要往橫向空間發展了……”

“不是的。”奧雷爾輕輕打斷了蜘蛛的猜測。

“那會是什麼？”蜘蛛從軟墊上慢慢地站起來，她還是那麼優雅和誘人，除了身邊長出的那對螯肢，“是什麼惹你生氣了？難道是……？”

蜘蛛頓了頓，紫色的眼睛彎起來，似乎是在笑：“難道是因為那個半血族嗎？他是你情人嗎？”

“是的，”奧雷爾的回答很迅速，“他在哪裡？”

當然，奧雷爾要殺蜘蛛的目的自然不僅僅是韓寂，就算沒有發生韓寂這件事失蹤的事情，他隻是因為血族和人類有合約而已。盡管他對作為食物的人類沒有一丁點好感。

蜘蛛偏了偏頭，讓她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人類女性，甚至帶着一絲俏皮：“你現在要殺了我嗎？”

“是的，”奧雷爾一向不屑于向對手撒謊。

“噢……”蜘蛛的食指撐着自己的下巴，“那麼……我現在就不能說啦……”

奧雷爾清澈的藍色眼睛一下子黯沉下來，就像獵食動物盯着獵物的眼神，不是打量也不是感興趣，而是鎖定目标。

“哎呀哎呀，請别露出這個可怕的眼神，”蜘蛛站起來，黑色的長發在半空中掠過一條優美的弧線，她一下子已經到了房間的門口，“我會把那個孩子還給你的，隻要……别來礙我的事情就好了，我們蜘蛛啊，一點也不想和血族打交道呢，因為血族的耐心一向不好……”她緩緩地拉開紙門，“晚上跟着人流來找我吧，我把他還給你。”

奧雷爾一伸手想要抓住蜘蛛，誰知道指尖隻是碰觸到了她和服的袖子，“撕拉”一聲拉下來半片袖子，銳利的指甲總是簡單地劃破這些東西，而蜘蛛在奧雷爾到了走廊的時候早就不見所蹤。

奧雷爾冷哼了一聲，沒想到那隻蜘蛛的動作竟然那麼快，他回過身，看到房間裡的牆角還坐着那幾個孩子。

房間裡極度安靜，那幾個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奧雷爾，那些無機質的玻璃似的眼睛裡，仿佛在傳遞着一種微妙的恐懼。

這幾個孩子是人類，隻不過記憶被蜘蛛整個吞噬掉了。這樣的情況更加糟糕，跟嬰兒似的，不知道恐懼也不知道傷心，對外界一切覺得陌生而迷惑，對他們來說，世界大概隻有房間那麼大而已。

奧雷爾走到他們面前，慢慢地蹲下身體，支着脖子看着他們：“該拿你們這些小家夥怎麼辦呢……？沒有記憶的話，就算離開這裡了也會很難過吧……？”

他輕輕地拿起其中一個少年的手腕，輕輕按在他的動脈上，那裡的動脈連接着心跳，在奧雷爾冰涼的皮膚下輕輕地跳動，就像動人的旋律。他能感覺到皮膚下面柔嫩的皮膚血管裡的血液奔流不息……

“這隻蜘蛛真是給我留一個大難題啊……”奧雷爾有些苦惱地看着那個可愛的男孩的面容，“我該怎麼辦呢……”

奧雷爾歎了口氣，輕輕躍到房梁上，拿起牆角上的蠟燭然後落在他們面前，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蜘蛛它其實……”奧雷爾惡狠狠地看着這些失去記憶的孩子，“是故意的吧！”

面對美食而因為契約無法享用，這種痛苦，其實是那隻蜘蛛故意留下來的吧！

“都起來，都起來，”奧雷爾把那些孩子一個個地從角落裡拉起來，“全都跟我出去，知道嗎？”

那些孩子木然地被奧雷爾拉起來，他們看上去消瘦而蒼白，好像一個個鬼魅。也許接下來的日子都會沉浸在一個無止境的噩夢裡，生活在一個即将被吃掉的恐懼裡。但是——

“我不管你們将來會不會承受不了這樣的回憶而崩潰，但是我也不會讓你們在這裡做蜘蛛的食物的……”奧雷爾的手裡舉着蠟燭，孩子們的視線無意識地被那個光亮吸引，“你們連語言都忘記了嗎？好吧，沒關系，忘記掉了的就忘記吧，現在開始是新的記憶……”

奧雷爾歎了口氣：“我在說些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