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暮推門進去。
屋内兩人的聲線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還是蕭澤禹最先跳起來,他笑嘻嘻地走過來,看着盛暮空空的雙手,問道:“怎麼沒買東西,沒碰着喜歡的?”
“買了,買了好多,”盛暮把儲物袋放在桌上,一件件往外拿展示給他們看,邊拿邊道:“儲物袋都差點裝不下呢。”
蕭澤禹臉上的笑意很深,他滿意地看着盛暮的購物成果,說道:“不錯不錯,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得多買點東西。錢夠不夠?我派了兩個人跟着你,錢不夠了替你付,你見着他們沒有?”
盛暮點點頭,說:“見着了,徐小東徐小西,三岱鎮那倆。”
蕭澤禹眉梢一挑,說:“難為你還記得,小小年紀,記性就是好。”
他語氣自如,就仿佛在盛暮推門進來前,屋内也是這樣一片祥和的景象。
要不是霧柏的臉色還是很差,盛暮幾乎都要以為剛才聽到的那些是幻覺。
蕭澤禹順着盛暮的目光看去,霧柏那張俏臉冷得吓人。
他歎了口氣,從桌上拾起一件魔獸骨做成的骨簪,放在霧柏發間比量着,說道:
“别闆着個臉了,諾,瞧瞧這個,小師妹專程給你買的,多合适,來,帶上試試。”
他将簪子插入霧柏發間,擡手化出一面幻鏡,放在霧柏面前,說:
“看看鏡子,鏡子裡是誰呀,怎麼生的如此俊俏,這位美人兒,是不是我蕭澤禹的同門呢?是不是名為霧柏呢?”
他語氣誇張如往常,霧柏臉上的冷意未消,可面色多少是沒那麼僵了。
盛暮從桌上拿起那把匕首,遞給蕭澤禹,說道:“蕭師兄,這是給你買的。”
蕭澤禹有些訝異地接過匕首,說道:“還有我的份呢。”
盛暮點點頭。
蕭澤禹很寶貝地把匕首收了起來。
盛暮又問:“師父呢?”
蕭澤禹說:“師父說魔域殘魂稀薄分散,連他一時之間也無法确認具體的位置。所以他想出去轉轉,看看會不會有什麼其它的線索。”
說完,他又小聲地嘀咕着:“不過不應該啊,怎麼會在我眼皮底下出岔子呢?”
盛暮心說何止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這岔子簡直就出在你眼皮裡。
盛暮說:“蕭師兄,今晚我住哪?”
蕭澤禹皺眉,說道:“徐小東西居然沒帶你去?”
盛暮有些心虛,徐小東西其實是給她指過住處的,她不過是随口找個理由罷了。
于是盛暮面不改色道:“沒有。”
“玩忽職守,”蕭澤禹歎道,“走吧,我帶你去,正好瞧瞧有沒有什麼缺漏的,師兄好給你補上。”
說完,他沖着霧柏揮了揮手,霧柏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隻擡起胳膊,沖着盛暮揚了揚,道了句:“晚安,好好睡一覺。”
蕭澤禹臉皮厚,也不管這句話是不是說給他聽的,硬是接下了:“好嘞。”
房門關上,漆黑夜幕裡,隻有一輪彎月照着前路。
蕭澤禹一路上還在不停地問盛暮這次魔域之旅還算不算得上愉快,一直到了房門口,他才停住步子,說道:“諾,就是這間,你進去瞧瞧,還需要點什麼,我現在去給你找。”
盛暮在門口站着,沒挪步子。
蕭澤禹歪歪腦袋,說:“幹愣着做什麼,在門口看不真去,進去才能瞧個仔細,快——”
“蕭師兄。”
盛暮開口,打斷了他的催促。
她站在房門口,看着蕭澤禹,輕聲說:“剛才霧姐姐罵你的話,我聽見了。”
安靜轉瞬即逝。
盛暮本以為蕭澤禹至少會愣上幾秒,沒想到他接着就失笑道:“原來剛才一路上一聲不吭就是為了這個,别瞎操心,你霧姐姐罵我兩句也是應該的,我倆沒真鬧起來,放心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盛暮看着蕭澤禹,說道:“我知道你跟霧姐姐沒鬧矛盾,我的意思是——”
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句糾結一路的話:
“蕭師兄,你,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那些念頭麼?”
“沒有。”
蕭澤禹笑道:“不過你放心,我們計劃優先,你蕭師兄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
“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盛暮被腦子完全搭不上線的蕭澤禹搞得有些急,語氣也跟着急了起來。
“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個,我說的是——”
“我知道。”蕭澤禹忽然彎了彎唇角,眼裡笑意溫和:“你說的是,時過境遷了這麼久,仇恨為什麼還紮根在我心裡,驅使着我産生這麼多不理智的計劃。”
“可是小盛暮,有句道理你有沒有聽過?”
“真情易散,仇難消。”
蕭澤禹突然笑了一下,盛暮卻沒有從他的眼底看到笑意,有的隻是如一潭死水般的深淵。
他輕聲說:“你也理解不了,是不是?”
他擡手揉了一把盛暮的腦袋,說:“哭喪着臉做什麼?時間還早呢,就算你蕭師兄有什麼計劃,至少也要等到魔域殘魂收集完成以後才是,對不對?”
他指指房間,說:“時候不早了,今日趕路趕了一天,快去睡覺吧,明早起來看看師父那邊有沒有什麼線索。”
“師父那邊不會有線索了。”
盛暮突然說道。
蕭澤禹一愣,擡起來的手臂頓在半空中,就這麼定定地看着盛暮。
盛暮說:“我知道魔域的離陽殘魂在哪了。”
“小盛暮好聰明。”蕭澤禹人還沒聽明白,嘴先一步誇上了,說完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問道:“所以,在哪?”
盛暮說:“在你身上。”
蕭澤禹怔愣片刻,而後說:“原來如此,那倒也算輕松。”
他想了想,道:“待我身死,師父便可順利收集殘魂。你且等等,過兩日我便去找那些仙家複仇,這活兒我幹了數次,一切流程都熟悉得很。等複仇完畢,我也活不了了,到時候正好讓師父吧那些殘魂——”
“蕭師兄。”
盛暮突然打斷了他的規劃。
她說:“我突然發現,霧姐姐脾氣居然如此之好,剛才聽了那些才隻是罵了你兩句。”
“我現在聽到這些屁話,隻想掄圓了胳膊,給你個巴掌吃。”
蕭澤禹終于沉默了。
他看着面前的盛暮,頭一回發現“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竟然還能安在他這個半大點的小師妹上。
他試探性道:“那我、那我明日便出發?給大家夥都節省些時間?”
盛暮:……
她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看着蕭澤禹,面無表情道:
“你不如再說兩句然後我掄圓了胳膊用大嘴巴子扇死你,這樣今夜就能把殘魂給收了,豈不是更節省時間。”
任蕭澤禹是多麼缺根筋的人,聽見這句話也知道盛暮是真生氣了。
他聳着肩膀,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鹌鹑,躲在夜幕裡,不說話了。
晚風繞着圈地往盛暮臉上吹,她看着大半個身子都躲在夜幕中的蕭澤禹,輕輕地歎了口氣。
而後她上前一步,走入夜色裡。擡手,拍了拍蕭澤禹的肩膀。
蕭澤禹個字高出她不少,肩膀幾乎要在她鼻尖處徘徊。
拍肩膀這個動作由她做起來,活似小孩裝大人,有種說不出的違和與滑稽。
蕭澤禹覺得自己是該笑的。
小師妹沉着個臉,擡起小手,軟乎乎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是個有意思的動作,可他的嘴角卻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來了。